第45章 44飞絮(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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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吵嚷的闹市像一缸暖腻的猪油,这哀婉的曲调却如一柄烧得发红的刀,将一切虚有其表的繁华破开。

唱到动情处,盲女悲愤交织:“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围观的人群一齐拍手叫好,争先恐后地往盲女面前的瓷碗里撒铜钱。

盲女调了调音,想接着唱下一曲,却突然被几个官兵喝住:“别唱了!走走走!”

他们踢翻了盲女面前装赏钱的碗,懒得管她真瞎假瞎,推推搡搡着把她扯起来丢到一边,骂道:“晦气东西!”

盲女跌在地上,瘦弱的身躯不卑不亢地挺着:“既然有不少人爱听,你们凭什么赶我?你们拿着朝廷俸禄,不上阵杀敌也就罢了,还要捂着百姓的嘴不准哭么!”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一小方天地瞬间黯下来,路人们不笑了,官兵们也不凶了。

“北边儿已经连丢七城,你们还在歌舞升平。”盲女冷冷道,“宁王爷手握十万兵,为何南退中原,不敢北上?”

闻言,官兵们先是一滞,随即脸上漾开不怀好意的笑,故作凶狠道:“你好大的胆,敢骂我们王爷!”

盲女看不见,辨不得眼前的人是官兵还是从北边儿退下来的定北军,继续嘲道:“宁王爷究竟是装傻充愣当看不见,还是为了保全自身不愿作为?!”

官兵又故意激怒了几句,盲女愈发悲愤,再次拨弦弹调唱曲。

围观看戏的路人越来越多,人群中响起了纷杂的讨论声。

有人说宁王贪图富贵安乐不敢北上;有人说宁王把军饷都用于自肥;还有人说宁王有意效仿东晋司马睿,坐守一方养精蓄锐,一旦衣冠南渡,他不必担篡位的罪名,就能稳稳坐上皇位。

孙管事和婆子不爱热闹,王柳儿倒喜欢看戏,她趴在车窗嗑瓜子,咔嚓咔嚓的,笑道:“真要这么有心机,就不会被封到咱这穷山恶水来了。”

肩上落下一只手,回头,昭昭竟主动凑上来了:“柳儿姐高见。俗话说,功到雄奇即罪名——”

“忘记自己身份了?”孙管事冷眼横过来,“两个教坊里的婊子,还议论起贵人们的事了!”

路人都往盲女那边去看热闹,马车终于能挪了。偏偏,车轮还没转几圈,一道红色的光就从昭昭眼前飞过。她顺着光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大灯笼忽然被一支火箭射中,立马燃成了火球,摔在地上吓散了一群看客。

那几个找事的官兵差点被火球砸中,一边灭火,一边红着脖子四处张望:“哪个王八羔子射的箭!”

人群作鸟兽散,闹哄哄的,街尾响起一把透亮的嗓子:“你老子我。”

似曾相识。

昭昭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街尾停了一顶竹制小轿,里面坐了个面色醉红的少年人,容貌清秀神情桀骜,正是那晚嚷嚷着要砍昭昭手的何必。

也不知他打哪来的,窄袖黑袍,胸前的小牛皮甲上插了一排长短不一的匕首,煞气十足。

何必一手拿着身边侍卫的弓,一手指着那几个官兵冷声道:“再敢挑事,就别怪老子把你们剁了喂狗。”

自从迁了封地,定北军就和当地的官兵互不对付,摩擦龃龉日益严重,私下打架斗殴都是常事。

官兵里有个来头大的,并不把何必放在眼里,挑衅地顶回去:“仗着自己是世子爷的近侍,就在外面耀武扬威乱咬人。不知您官至几品?竟能横成这样!”

何必不语,弯弓搭箭,瞄准了那人脑袋就是一箭。

昭昭暗道一声不好,这疯狗不顾场合乱咬人。老百姓们不清楚上面的事,本就容易被挑动。他一个宁王府的人在外面飞扬跋扈,岂不更招恨吗?

箭没射得那人脑袋开花,而是直挺挺地插在他头帽上,箭羽打着颤,哆哆嗦嗦的。

那人既怒且惧,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用青筋直冒的手把插着箭的头帽拽下来摔在地上,拔出腰间的刀大怒上前:“你当老子怕你不成!”

他哪会是何必的对手?何必用的是苗刀,行的是辛酉刀法,处处都是杀招没有一丝多余。他瞧不起这小兵,刀连鞘都没出,只做棍子使,三五下就将小兵打趴下,踩在脚底,不屑地冷笑道:

“北边儿征兵时你们南人躲得远,丢城失地了又在后面骂!若不是我们在前面抛头洒血,你们这些刀都拿不稳的软蛋哪能搂着婆娘睡安稳觉?!不记我们的恩就罢了,还总觉得我们南下占了你们的窝,分了你们的利,处处刁难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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