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7飞絮(七)(1 / 1)
众人都被昭昭身上的煞气慑住,思绪被她牵着走。
忽听一声惨叫,是昭昭用力踹了一脚小妓的腿弯……好一个有仇必报,连踹了三四脚也不肯停,末了还要扯起小妓的衣领,轻轻扇了扇小妓的脸:“有种下次继续阴,我陪你玩个尽兴。”
小妓咬牙切齿地盯着昭昭:“你等着!”
王柳儿被罚吊三天,中间不能饮水进食。夏日暑热,太阳升起没多久,她就被晒晕过去了。
夜里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雨像巴掌似地抽在身上,王柳儿饿得没力气睁眼,她隙开干裂的唇,盼着雨水顺着脸颊往嘴里流。
她想起了从前的家,门外有一方池塘,再小的雨点落进池塘也和今夜的暴雨一样响,像开了锅的粥糊糊儿……她仿佛听见了多年前的雨声,看见了守在门口笑盈盈的爹娘……她忽然哭了,温热的泪和冰冷的雨混成一缕流进嘴里,苦得让她心里发涩。
暴雨雷电中,她放声大哭,像是失群的孤鸥。抽噎时,却见楼里跑出来个小个子,打着伞往这边跑来。近了,近了,是她昨晚帮过的那个小丫头。
“柳儿姐,”昭昭打伞站在树下,“我想办法放你下来。”
王柳儿浑身湿淋淋,眼睛也哭红了,却倔强道:“我不要你帮。”
昭昭摇了摇头:“你要。”
说罢,昭昭丢开多余的伞,将衣袖和裙摆挽起扎紧,小心翼翼地顺着树节攀上去,像只灵巧的黑猫般到了系绳处。
一道寒光从昭昭手中流出,是刀,她要砍断麻绳。
王柳儿急得仰起头,大雨打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你做什么?”
昭昭没答,她又说:“我不用你报恩,也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视线被水光模糊,她仰面望昭昭,昭昭也在垂眼看她,稚嫩的脸竟有几分悲悯:“我听到你在哭。”
刀锋划过麻绳,王柳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不高,摔得不算疼。
昭昭利落地从树上顺下来,急急跑到王柳儿身边,安慰道:“你别怕。等吃饱喝足了,天亮前我再把你吊回去。”
王柳儿被吊了整整一天,全身上下都是僵的。昭昭将她背进屋子,拿粗布给她擦水,倒热茶给她暖身。
王柳儿身上冷,捧杯子的手不停发抖。她用目光扫过屋内,很整洁,被仔细打扫过。
“你也不嫌挨着我晦气。”
昭昭没搭理她这句自暴自弃的话,将桌上食盒打开,端出几碟粗陋的饭菜。
王柳儿皱起眉:“你得罪厨房了?”
昭昭把筷子递给她,解释道:“我去晚了,没打到好菜。”
饿了一天,吃馊饭都是香的。王柳儿一边扒着饭,一边反应过来——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昭昭和她沾上了关系,被大伙儿一起孤立了。
想起自己遭过的罪,王柳儿轻声说:“我是个讨嫌的人,你和我扯上关系没好处。还是离远些吧。”
昭昭摇了摇头,不语,转身出去了。
王柳儿拆开脚上的布,在伤处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缠足不止要受苦受痛,一个不慎,还有生病丧命的风险。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王柳儿盯着自己丑陋的弯折的脚看,眼中的厌恶越来越浓,什么样的畜生才会有这样的癖好?以身饲虎,风险再大也得赌。
门被推开,昭昭端着热水走进来,将木盆放在了床前。
如此明显的示好,王柳儿伸脚进热水中,单刀直入:“你想打听什么?不妨直接问。”
昭昭问道:“游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王柳儿直接了当:“反正不喜欢你这样的小娃娃。”
那就怪了。一瞬间,昭昭想起许多事。比如窈娘不准她来云州,比如孙管事一开始并未相中她,知道她是窈娘女儿后才同意,又比如说孙管事分明有意把她往游明身边推……
一块玉佩递到昭昭眼前,王柳儿咳嗽着说:“你去寻坊中有个叫杨一的车夫,把这东西给他。让他求游大人念念旧情。”
这是上好的玉佩,色泽翠绿,水头温润。
昭昭小心接过,看见上面的蔷薇花纹时,却猛地愣住了。
似是不相信眼前所见,她一言不发地站着,死死地盯着玉佩上的蔷薇花看。
“这玉佩是……”
“游大人送我的。”王柳儿道。
外面一道惊雷落下,惨白的光透过窗纸打在昭昭脸上。
顾不得王柳儿还在屋中,昭昭翻出床下的包袱,里面有把窈娘用了十几年的月琴。
琴身朴旧,用的木料不太好,没能抗住年月风霜,许多处都破朽了。唯有琴颈上有一团凹处,是刻得极生疏的一朵蔷薇花。
与玉佩上的蔷薇大致一样。
一时天旋地转,昭昭扶着床柱坐下……她想起了小时候,窈娘总喜欢倚在窗边弹琴,那曲调怪异,如泣如诉却又透着惦念,爱恨都融进曲声里,浓得听不清。
窈娘总是沉浸在辉煌又绝望的夕阳中回忆往事,侧影美丽而落寞,仿佛下一瞬就要烬然成灰。
那时的昭昭不懂夕阳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昭昭懂了。
难怪窈娘会不准她来云州,难怪虞妈妈会欲言又止,难怪孙管事会如此殷勤……
咚的一声,月琴跌到了地上。
这天早上,昭昭找到了那个名叫杨一的车夫,除了交给他那枚玉佩,还有十两银子和一封薄薄的信:“劳烦你找城中腿脚最快的信使,连夜送去青阳县。”
——
三天后,王柳儿才被放下来。即使有昭昭暗地相助,她还是如枯死的花儿一般,焉焉地没什么生气。
昭昭把她背回屋里,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她灌温盐水,前两碗下去没什么效果,直到第三碗,王柳儿才艰难地睁开眼,沙哑道:“……我想喝点甜的。”
像是怕昭昭拒绝,她又补了一句:“弄不到就算了。”
搭救之情,救命之恩,还能换不来一碗甜水吗?
昭昭丢下一句:“你等我。”便抓起银子跑去厨房。
正值傍晚,厨房的人忙得厉害。昭昭好不容易才买到小半碗白糖,好巧不巧,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路,领头的正是那天被她打过的小妓。
小妓笑得不怀好意:“呦,弄这玩意儿给谁啊?”
昭昭冷脸顶回去:“给你老娘。”
小妓骤然变了神色,指着昭昭,冲身边两人道:“一间屋果然睡不出两种人,不好好治治当真狂得没边儿了!给我打!”
教坊中妓女吵架动手是常事,她们不手软,昭昭也没客气。
她跟小多混惯了,知道打哪里最痛,起初没落下风,渐渐双拳难敌六手,被人死死制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