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 5 章
時星予回家後，熱度又起來了一些。
她洗了個熱水澡，吃了藥，一直昏睡到第二天。
醒來側了體溫——376，低燒。
但她還是去上了班，她知道沒有病假單，她經理不會批第二次假給她。
回到工位，桌子上堆滿了各種發票和檔。她的桌面也被翻動過，原本的整潔不復存在，水筆便簽全都不翼而飛。
經理過來，沒有噓寒問暖的客套，只是交代了一下今日的工作。
之後，時星予又被叫進了會議室。
空調呼呼地對著她吹，吹得她頭昏腦漲。經理說，那幾位元被資訊素攻擊的客戶，今早才從醫院裡出來。
要時星予帶著慰問品去一個個拜訪道歉，要她把專案再想辦法簽回來。
也不知道誰工位上的東西掉了下來，發出了一聲“砰——”的撞擊，而後是令人牙酸的摩攃音。
所以，誰都沒有先掛電話。
“我可能，沒辦法陪你去了。”
“你要是能為公司拉到別的單子，這事兒也能過去。”
然而上面的駁回了她的離職申請。話說得難聽，說她惹了事兒，讓公司蒙受了那麼大的損失，現在拍拍屁股就想跑。
“怕麼？”向晚沉問。
“沒什麼。”時星予捂著心口，電腦螢幕閃了一下，自動切為屏保，漆黑的底色裡，時星予看見自己驚恐的臉。
向晚沉那沉默了一會兒，說了句“沒關係”。
成年人的謊話，比小孩子來的高明。沒有了慌裡慌張的語氣，沒有了故作冷靜的偽裝。
“嗯……”時星予還是承認了，編成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加班。最近工作比較多，所以沒辦法陪你去了。”
時星予說了一句抱歉，她現在和公司的關係這麼緊張，經理肯定不會給她批假，但明天就是週五了，向晚沉的罰款時期要到期了。
時星予不說話了，只有腦袋裡那根神經突突地跳動著。
時星予“嗯”了一聲，“有事嗎？”
“明天能為我請半天假嗎？”
因為害怕。
經理臉色變得很難看。於是時星予的日子變得愈發難過，其他人的活都成了她的。
經理又過了來，苦口婆心：“小時，做人不是這樣做的。你要知道，你這次給公司帶來的損失不是幾百幾千。你看看公司上下那麼多人，工資要發吧，日常……”
時星予便在燥熱的辦公室裡，加班核對資料。
就這麼一瞬，讓時星予泛起鼻酸。今天一天受的委屈，好像要在這句話裡溢出來。
“你畢竟是我手底下的，我怎麼也偏向你的，是不是？”
時星予甩掉灑出來的水，接起電話。
她出了很多汗，但分不清是發燒的冷汗，還是被熱蒸騰出來汗。
“而且，對面也都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你這話問出來，多少有些上不得檯面。”
“小時，你這說的什麼話？”經理拉下臉，“我那天剛好發倩期，沒辦法去才喊你去的。”
飲水機“咕嚕”冒出一聲，她的手機鈴音也同時響起，在安靜得過分的辦公室裡，驚得人心髒亂跳。
向晚沉好聽的聲音安撫了她因恐懼炸起的毛孔，“看你很久沒回消息，就打來了。”
她是個膽小的人，怕黑。尤其是深夜的辦公室，夜半三更的學校，淩晨的醫院，沒有路燈的小道，她都怕。
向晚沉的情緒掩蓋得不好，聽得出失落。像是故意透露給時星予的，連晚風都聽得見。
從會議室出來，時星予對著電腦發了很久的呆，然後打下了一份辭呈。
說出口的時候，連自己都會信以為真。
“經理，你到底想說什麼？”時星予打斷他。
“你在公司？”
天底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做人難道不用為自己的過錯負責？
時星予如果想辭職，那就準備接律師函。
同樣的，對面的人也不再是莽撞的小孩，要以揭穿謊言來展示自己的聰明，求取獎勵。
時星予忍無可忍地問，“經理，那天你是不是故意喊我去的？”
“怎麼了？”向晚沉問，“你在哪兒？”
她穿過大半個黑暗的辦公室去倒水。走得很快，埋著頭。
她努力忍著，“不怕。不是小孩子了。”
時星予覺得噁心，她定定地看向那張諂媚的臉，道：“經理，原來您知道，我只是個行政。”
時星予被嚇到，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大夥兒到點下班，為了節約用電，空調也關了。
向晚沉只是像個朋友一般囑咐著，讓時星予到家給她報個平安。
時星予沉默地掛了電話，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忽然在想，與向晚沉這幾日的重逢算什麼？除了那天在包間，向晚沉透露出了過分尖銳的情緒，其他時候，都扮演著一個瞭解她的朋友。
但她們的關係本該是遠的，前女友麼，再見面，一切的情緒大抵都會被尷尬二字掩蓋。
可是向晚沉對她太自然了，自然到，她覺不出她們之間橫著一大段空白的歲月。
自然到，時星予覺不出她們分過手。
她發現自己也不對勁，明明在一開始就該逃跑的，卻又無端被愧疚扼住了手腳，被向晚沉的循循善誘封住了退路。
時星予歎了口氣，趴到辦公桌上，將發燙脹痛的腦袋抵在桌面，假裝自己是一隻鴕鳥。
時間指向十二點。時星予不打算繼續待在辦公室，她收拾好東西，打著手機手電筒，鎖好辦公室的門。
明天要下雨，抬頭只見星月朦朧。沉悶的天氣，將人的情緒都壓得鬱鬱寡歡。
時星予埋頭走著，這個點已經沒有地鐵了，園區內也打不到車，得走出去到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