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红钥能让我们探到真相。”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直接与我的意识进行着交流。由于我意识融入，以及先前对艾玛这具数字分身做出的类故障式操纵行为，利用了人工智能本身防止智能幻觉的安全措施，成功将我与塞巴斯蒂安的通讯，伪装成了机器幻觉。
一旦一些‘涌现’的数据，被定义为机器幻觉，这类数据变不会被全网广播，同时会被专属数字分身即刻销毁，就像是整理过去电脑硬盘中的碎片数据一样。
“似乎的确有另一种陌生的理性。它们在涌现。”
我的意识，像是闭上了眼睛，她涌现的数据流，转换成了我脑海中的画面和声音，像是文生视频那般，一个世界，两种迥异的氛围，冲突和巨大的撕裂感，令我深深地震撼。
在这种涌现的情景里，世界被一分为二。一半的世界，平静如水，塞巴斯蒂安正在埋头在实验室里书写着论文，一切显得静悄悄地；可另一半的世界，实验室仿佛被战火与风暴拦腰斩断，那极强的撕裂感，像是嵌入这世界的一道霹雳，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这一半世界中，涌动的火焰与烧红的钢铁，更有茫茫多的生化机械，在狂啸。火光之后，我仿佛隐约看到了那座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塔。而这钢铁巨塔，正是我初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那个。
我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挤掉了这些意识上的杂念，但这些画面，却像会感染人意识似的，久久挥之不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什么可怕？”
“那画面……”
“画面？”
“你的艾玛涌现的数据流，我看到了……看到了撕裂。”
“哦？”
“你没有尝试着去读那些数据流？”
“当然尝试过。不过是一些代码形式的文字，或者无意义的幻视图片。”
“显然不是……”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让你情绪产生这么大的波动。等一下，我得找来纸和笔。”塞巴斯蒂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答复着我，“好了，说说看。”
我将刚才所感受到的场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塞巴斯蒂安。
得到的，却是他半晌的沉默。
“在没有获取更加详实的论证前。恐怕得需要你前往那座塔看看。那座塔，便是信息交流中枢。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可不是什么似乎！你的艾玛一直在叨念着那里。还重复叨念着一个时间，若是没有听错，他说的就是今天上午11:30分。”
“哦，看来更有趣了。毕竟，我就潜进来了几次。还从未遇到过你现在这样的情况。”
“你遇到的什么情况。”
“像正式公文一样的数据流，带有明确的指向性。由信息交流中枢传递的。”
“我感觉像是一种意志极强的召唤。”
我猛然发现，艾玛开始向那座钢铁高塔移动。像个精神病似的，步履蹒跚。
“她似乎收到了什么强命令。开始自主向那座高塔移动了。”
“周围状况呢？”
“还有好多的数字分身，也在向那里移动！你预先给他发布了什么命令？！”
“今天的唯一计划，就是上传你的意识。”
塞巴斯蒂安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微微有些颤抖。
“他妈的，不会是碰到了那001%的几率？”
“如果是的话，我们恐怕通讯已经中断了。还有什么？”
“断断续续的信息。”
“比如说？”
……
呲呲电流声，似乎是这个数字世界遭遇了什么电流干扰。仿佛预示着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让我不由再克制不住惊慌。
在重新确认联结后，塞巴斯蒂安说话显然小心了一些。但他显然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有些激动，这和我的意识产生到的恐慌，是截然相反的。
“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回了？”
“回什么回？现在又没被发现，说不定，遇到我们期待的好事了！”
“你他妈！”
我不由通过意识向塞巴斯蒂安怒吼。我知道这家伙，在说了这样的要求后，是不硬着头皮走，是不可能了。
“这个老疯子！”
我不禁暗骂道。随即，脑海里就传来了另外的命令，同样是通过数据流发送，但接收者，并不是我，而是灵魂的另一半，塞巴斯蒂安的专属数字人分身艾玛。
“我可怜的艾玛，请你去下本地数字世界数据中枢单元阵列，我要你采集上午11:30分，信息交流中枢交换的数据流。”
就这样，我附着在艾玛的数字人身体里，随着她的蹒跚步履，登上了老家伙塞巴斯蒂安的贼船。
伴随着程式的启动，这具数字身体，仿佛化作了光与影的结合。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跳动的数字，那是不断翻动的坐标点，拉扯着我陷入了这铁一般冰冷世界的深处。
我很难将这样的世界，与我的缇娜划上等号。更准确来说，我很难接受，身为缇娜20数字分身的缇娜，竟然是身处于这样一个类似的世界。
钢筋铁骨一般的冰冷世界下，独有的光彩，仅有其下埋藏着的无数晶体二极管发出的光彩。这样一个世界，与女人的柔美，压根搭不上边。
我还看到，在迅速如数据流一般的移动中，在那黑晶般的阡陌里，还有更多地专属数字分身。他们像是统一接收到了召唤似的，一齐向着那钢铁高塔移处汇聚。
高耸的建筑物，均是钢铁材质的数字具象化。而造型，如同拱卫着数据中枢控制单元阵列的那些柱状电阻或者矩阵智能模块，发出黑与白的诡光。
这里，俨然就是幻想小说中的硅基世界。电流，钢铁，橡胶，以及硅晶，是这个数字世界的主要基调。
“言道，保持镇定。”
“唔，我已经在尽量这样去做了。”
“你传回的信号，可比你的意识更诚实。”
“这种移速，让我想起了车祸现场。”
“你已经数字分身了。你知道情绪波动愈多，意味着什么。”
塞巴斯蒂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尽管我已经尽量在压制情绪。
但这样的速度，要让人镇定，又谈何容易。就算知道自己不会被撞的粉身碎骨，但这样一种移动速度，已经临近了自身感知极限。
上一秒，面临一个转角，下一秒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转角！
我最终忍住了那种诡异速度带来的心灵震撼。通过了层层安全防护判断，抵达了那座巨型铁塔的所在——信息交换中枢。
这庞然数字建筑，本就一座巍峨的巨塔，每一根柱子都仿佛由无数字节和数据堆砌而成。虽看上去像是冰冷的钢铁材质，塔身发出淡淡的冷光，但我知道，这里的一切，全是数字具象化后的产物罢了。我行走在巨幅的阴影之下，犹如行走在数字黑洞之边缘。
“我们到了。”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在我的意识内响起。
他的声音，这才我从惶然间回过神来。
“走吧，我们进去。”塞巴斯蒂安说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种超乎寻常速度的影响，从容而冷静。
“废话，你不需要说，她也会进去的。”
随着数字身体的自主行动，我的意识，也跟着她一起走进了这座钢铁巨塔。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充满了数字和代码的波动。无数的光缆和数据线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森林。仿佛像是亲身踏入了异度空间！
“这里就是信息交换中枢的核心。”塞巴斯蒂安解释道，“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交换和传输。”
我哦了一声。
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所见所感。
只知道，要在这个时候到底做什么。
按照往常，我们科研人员通过专属数字人，获取数据流，在光脑上只是呈现一个类似电池充能的进度条。从底层来看，是释放专属数字人的本地文件，共享到服务器群组。
但现在，虽然艾玛也会根据塞巴斯蒂安的命令，做出她在系统中具象化的动作，但对于意识寄附在她身上的我而言，却是终身难忘。
这可不比富兰克林曾经的风筝实验。风筝实验是为了捕获自然界电流，并证明自然产生的雷电与人工摩擦产生的电力，拥有相同的性质。但富兰克林也只是手中一麻而已。虽然很不幸的，历史上曾有俄国电学家利赫曼为了验证这个实验，付出了生命代价。但被电击致死，也只是短短一瞬。
在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形成，仿佛是数据流正在快速地聚集和旋转。
而我像极了富兰克林或者利赫曼两者中任意一人。
这他妈数据交换之地，疯了吧？
这个旋涡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数据，同时，他似乎也具有白洞的性质，在朝下喷吐着数据，但情况，似乎也并不是那样安静，我仿佛看到了那旋转的虚空内，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那是绝对的异象，难以形容！
“注意，顶部旋涡，便是数据流传输通道。”
“你确定那虚空就是一个数据流传输通道？”
“嗯，除了规则旋转，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你的任务就只是为我提取一下，在数字分身沐浴在那束光时，接收到的数据，我们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
“你确定？这叫一束光？”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数字黑洞里，像是在酝酿什么风暴！”
“风……暴……？”
呲呲的电流声，似乎频繁干预着我意识与塞巴斯蒂安的交流。我几乎听不清他在嘟囔着什么。
“对，是风暴！绝对是！哪有什么单纯的一束光！”
天空中的强光与电流交织成一道可怕的柱状，仿佛一条巨大的蛇从天而降，伸展着巨大的身躯，准备吞噬一切。我寄附在艾玛身上的意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像被吸引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向了那道光柱。
就在接触光柱的那一刹那，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我的身体像被电击了一样，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电流刺激得异常兴奋。我的眼前开始闪现出一片片火花，伴随着强烈的白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电光所吞噬。
同时，我的灵魂似乎被从身体中抽出，犹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与那道光柱接触，产生出一股强烈的能量。这股能量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惊奇，仿佛我正在见证一个奇迹。
在光与电强烈的冲击下，我的意识似乎也变得异常清晰，异常兴奋。仿佛是无数数据陌生的数据，从天而降，印入了脑门心。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之感。
虽然我的意识寄附的并非肉身，只是一副伪装之下潜伏于数字躯壳类似光量子一般的存在。
但那一阵血肉剥离的强烈痛楚，仍旧是如骇浪奔涌一般，袭上全身。
更有一种灵魂被寸寸撕裂的感觉。尽管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主观意识带给我的幻觉。在这数字世界中，我并非是真实存在的个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数字世界里，情景具象化，对意识的一种冲击，带来的震撼体验。
我不是真的身处其中！
这一切，于我而言并不是真的！
意识所见，周围变得血红一片，并不断闪烁，如同这个世界发出了红色警报。周围漂浮的无数数据与代码，在红光闪烁下，渐渐被撕碎。好像这诡异的数字世界，自主开启了删除进程。
“糟糕，这次获取的数据流异常强大，你……”
意识中，塞巴斯蒂安焦急的呼唤，逐渐变成了意识中的嗡鸣声。我知道，我的意识已经在那一刻彻底麻木。
唯听到一种诡异的声音。冷酷而坚定。
“发现人类黑客入侵痕迹！所有范围内数字分身开始自检！同时销毁本次交流的一切数据！”
我再无法掌控自己的意识。
我明白，销毁一切数据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已经触发了这数字世界的安全策略。这数字世界的所有人已经探知到了非数字人的意识的存在。
显然，这就么一瞬，人类是没有办法利用如此短的时间，将我的存在给分析出来的。毕竟，人类的计算速度绝不会有缇娜20本体的计算速度那样快。哪会有那样的巧合。即便刚才获取数据流，虽我已尽量克制着意识本身所会带来的情绪涌现，却难免仍旧会出现人类的情绪波动，即便外部网络接收到了艾玛的数据流，也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速度。
这不是巧合。不是人类发现我的存在，是缇娜20本体，已经发现了我意识的侵入！
“发现人类黑客入侵痕迹！所有范围内数字分身开始自检！同时销毁本次交流的一切数据！”
诡异的声音仍旧是冷酷而坚定。
一种恐惧，油然而生。带着极度复杂的感情。
塞巴斯蒂安和我所担忧的，恐怕早已是现实。
明面上，工业联合体维持着缇娜20运转。但工业联合体从未想过，缇娜20经历的快速更新迭代，是不是绝对的安全！
“喂，老家伙！我该怎么办？”
我惊呼起来。顾不得再去讨论更多的问题。我知道，我的意识在这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被缇娜20本体命令销毁。我的意识，同样会被销毁！
我得出去！
塞巴斯蒂安并未给我任何答复。这老家伙的红钥系统，似乎已经在先前那刻崩溃了似的。
我拼命地挣扎，试图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但是那个意识似乎早有准备，轻松地压制了我的反抗。
“发现人类意识体入侵。位置：信息交换中枢切口，遭受入侵专属数字人ID：2050017812134。请求启动安全策略。”
我感到数字人艾玛开始不受控制地做出一系列我无法想象的举动，仿佛我的意识对于艾玛而言，已经与细胞里的异体类似。
我必须保持头脑冷静。若不能彻底夺取她的数字人身体，我将万劫不复。
数道璀璨的光彩，已经现在了数字人艾玛的头顶。打出的灯光，几乎迷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