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历二百年整,洛阳。
夜已经深了,冯讼师添了灯油,继续伏案研究卷宗。越看思绪越乱,资料不仅短缺,还很驳杂,加上年代久远,想找出其中的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
呜呜呜……
风声吗?冯讼师去看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着的,稳稳当当,今夜没有大风。
既然心烦意乱,冯讼师离开案头,支起窗户抬头望月,入耳又是“呜呜呜”地幽幽之音,飘渺又近在咫尺。他想到了什么,目光越过东边的围墙,那边有一户人家,是吴鞋匠,喝醉了酒爱打老婆,这声音分明是女人的哭声,被风送了过来。
冯讼师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事官府都管不了……不,官府管得了,还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律法,家暴的量刑足可入狱,最低两年,最高十年。当然,这是对于正妻而言,当年太祖高皇帝有意把家暴小妾也量刑,终因阻力太大而放弃。
吴鞋匠一个普通人家,娶个老婆就不容易了,哪来的小妾?但冯讼师还是不能管,首先他不是官府,然后是最重要的一条:民不举,官不究。
官府也是怕麻烦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谁愿意管?管了再被埋怨,还不如袖手旁观。
哭声渐渐停止,冯讼师又站了一会儿,回到案前,不等坐下,匆匆地脚步声踏破静夜,然后就是“咣咣咣”一阵砸门。这动静把熟睡的冯夫人惊醒了,披衣起床,正好和书房出来的冯讼师一起走到院中。
砸门还在继续,一个女人哭着叫道:“先生,先生,救救我吧,老吴他要杀我!”
冯夫人不等冯讼师开口,抢先一步取掉门栓,跟着就跌进来一个瘦瘦的人影。冯夫人把人扶住,借着月光看清面容,“哎哟”一声:“还真是老吴家的媳妇,玉兰,你这是咋了?”
女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只知道重复一句话:“老吴要杀我,老吴要杀我……”
“快,跟我进屋,老冯,去烧点热水。”冯夫人慌忙把人往屋里送。
冯讼师去烧了水,又出门到药铺砸门,取了金疮药。冯夫人给女人上药,冯讼师在院子里坐着抽旱烟,大门砰然作响,醉醺醺地吴鞋匠踹开了门,颠三倒四地闯进来。
“老吴,你慢点,有话好好说,你婆娘就在……”冯讼师过去说好话,没说完眼前一黑,被闷了一拳,一屁股坐在地上。
吴鞋匠挥舞着手臂,吼道:“老子教训自己的婆娘,要你个穷酸管!”
闹得太厉害,左邻右舍有的从梦中惊醒,纷纷起来聚到冯家门口看热闹。吴鞋匠上来就打人,人群顿时骚动,有两个认识的中年汉子过来,想制住吴鞋匠,被发酒疯地吴
鞋匠一脚一个踹到墙角。
揉着眼角地冯讼师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顾不上生气。这回连说话都来不及,被吴鞋匠一个三连踹,一路翻滚倒进屋里。冯夫人给女人换好药,刚安顿到床上,听见动静,扭头见了如此光景,口里叫着“老冯”,去扶自己的男人。
冯讼师彻底愤怒了,甩开老婆的手,回身取了戒尺,照着吴鞋匠就打。吴鞋匠终究是喝了太多酒,腿脚不利索,靠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被冯讼师打得眼冒金星,招架不及。
“老吴,你打我的事我不追究,可你今天到我家里胡闹一通,让这么多邻居看笑话,还要点脸吗?你再看看玉兰,被你打成了什么样子?我告诉你,明天玉兰醒了我就为她写诉状,只要诉状递到官府,你就完了知道吗?就是玉兰原谅你,国法无情,你就在牢里待上几年好好思过吧!”
大骂一通,让人把吴鞋匠扔出去,冯讼师回头看着睡觉都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女人,叹了口气。
他终于下了决心。
……
幽州城外三十里,西山。
一队又一队志愿兵进入西山,经过基础训练后以新兵身份走出去,被派到官渡前线。每天都是这样,今天幽州集团的第一夫人吕玲绮视察西山军营,主管练兵事宜的参谋长许定虽然纳闷,却不敢怠慢。
新兵集结,列队接受检阅。许定估计吕夫人就是闲得无聊,来军营里逗闷子,他特意把文艺兵召来,准备检阅结束后搭戏台唱两场大戏。文艺兵属于幽州军团特有的种类,有男有女,入职方面没有性别限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营妓”一词,实际上诸侯们听说林宁的军队里有女人,没一个不想歪的。
其实吕玲绮到西山一方面的确是无聊,另一方面有自己的想法。
外界的风言风语,就算处于深宅大院之中,也很难隔绝。吕玲绮承认自己不了解林宁,但她用正常的逻辑推导一下,也知道男人是容忍不了帽子颜色变绿的。
林宁位高权重,更不能容忍后院起火。
军营门口,许定站在风中等了半天,马蹄声由远及近,结果看到来人,口中不禁发苦。
吕玲绮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俩人。一个是个残疾人,左手没了,袖口空空,穿着紫色儒衫,骚情得令人不敢多看一眼;四十来岁年纪,长须飘飘,别说长得挺帅,除了那双老鼠眼过于闪烁,破坏了整体美感,算是老帅哥了。另一个是武将,全身披挂,雄躯凛凛,面目狰狞,脸上有两道狭长的刀疤。
许定在幽州待了十多年,是幽州集团的老人了,这俩人都认识。紫色儒衫的是许攸,袁绍势穷时投降过来的,颇有谋略,要不是被袁
绍砍断左手,消沉了一段时间,这时候也该平步青云;武将则是曹性,狼骑兵的一员,吕布的直属部将,这次西征因为疾病未能随军,留在幽州养病,算是吕家的自己人。
曹性跟着吕玲绮很正常,可许攸什么时候攀上吕家高枝的?许定百思不得其解。
军营门前,文人下车武将下马,这是铁的规矩。吕玲绮故作不知,骑在马上和许定客套两句,就要往里闯,门口的士兵立即交叉长槊,封住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