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真情假意也崇敬 朝暮相惜做螟蛉(1 / 1)
“你现在来做什么?”凌霄知道眼前这个人。
如果没有三恒当初的背叛,或许改变不了那个叫做清淼的姑娘殒命的结局,却好歹不至于要刘姣安彻底没了心气儿。
“刘家的事……我想同小姐最后道个别。”
“可你家小姐不愿你同你说。”凌霄毫不犹豫的回绝了三恒,“你如今出得刘家来,一切若是都安顿好了,你家小姐便从也不欠你什么。”
“是我欠小姐的。”等到凌霄表达完自己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三恒才缓缓的吐出了这句话。
“你欠……”
“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想带着父母远离过去的一切,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父母操劳一辈子,三恒知道自己也没钱为他们调养身体,寿数有多长,便全凭造化。
“往后恐怕是见不到小姐了,今朝便想着来正式道个别。”
“当初许多是欠了小姐的,也欠了管姑娘的,是三恒自私,只想着眼前,不知添了多少麻烦。”
“姣安她谁都不想见。”
凌霄自认说的没错。刘姣安既然选择离开,便说已经不愿与任何人再有纠葛——自己同她算是萍水相逢,能得个交代也是属于刘姣安的温柔与细腻。
“求姑娘了,三恒只想最后见小姐一面。”
“你见不到她的。”
“姑娘,我知道小姐不愿见再见我,只是三恒想当面同小姐道个歉。”直到此时,三恒还以为只是刘姣安不愿意见他,一再的央求着凌霄。
“不是我拦着你剑,只是……”
“姑娘,小姐莫不是有什么……”
“姣安她留下封信便离开了。”凌霄的目光重新落到三恒身上,“而后她便去齐云山寻她的表姑姑,至于今后可否有缘再见,我也不知。”
听到这话,三恒猛地泄了气。
“是因为我。”
“这事情怨我……”三恒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想去欠凌霄的衣袖。
离着一尺远的时候,三恒的手又缩了回来:“如果我没有背叛小姐,有那个清淼,或许小姐就不会心灰意冷。”
“可是那个管姑娘呢?”
“小姐自幼同她一起长大,小姐同她情同姐妹,难道小姐连她也不在乎了吗?”三恒有千种万种的不解,可他也明白,眼前的人并不能给他一个答案。
“这世间解释不了的事情太多。”
“我只能告诉你,管姑娘不是当初的管姑娘,所以对于你家小姐来说,对于姣安来说,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这种事说出去便让人觉得是怪力乱神,可偏偏就发生了,谁也不能用一个梦来解释。
“如今姣安她或许放下了,总之过往的事你也无需纠结。”
“她给我留下的信里说了你,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生活。”
信上确实有三恒的名字。刘姣安即便在万念俱灰之时,也依旧想着身边遇到过的每一个人。
所以她分明值得更多的惦念和美好。
“也特地留了银子,只怕你同父母钱周转不开。”凌霄在前面带路,示意三恒随着她走,“嗯,随我一道去取吧,留在身边也当做个念想。”
三恒显然原本想要拒绝,凌霄此话一出,“留个念想”,倒是让三恒不知如何开口。
一路跟着凌霄到了小院前,凌霄去取银子,三恒便站在栅栏外——时光荏苒,原本他才是站在炸了内的那个人。
天没有下雨,脸上却湿润起来。
“小姐……夫人……”口中黏黏的,像是狠狠哭过一场,三恒几乎张不开嘴,“我……对不起你。”
“好了,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往后同你父母好生生活,姣安她才能放下心来。”凌霄的速度很麻利,一出门就撞见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眼泪的三恒,“你把银子接过去,往日的事情便都过去了。”
“姣安她待你也不剩什么恩情,你也便不再欠姣安什么。”
银子不多,接在手里却沉甸甸的。三恒明白:银子里面藏着的是诀别。
“走罢,往后的路都长,或许你同姣安还有再见面那一天。”但恐怕不会再同我有什么交集,凌霄心里如是想着。
“好。”
一切在开始的时候便注定了无法挽回。如果三恒的一切犹豫能够在抉择的时候劝住他,便不会有如今。
可一切已经到了现在,任三恒如何想,如何做,一切都回不到过往。
刘家散了,清淼死了,刘姣安走了,一切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哪怕凌霄依旧是凌霄,凌霄花依旧攀缘在篱笆上,程家的夫妇也早就悄悄站在远处,隔着路,望向这边。
三恒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程家夫妇趁着此时凑了过来,看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凌霄,缓缓开口:“好姑娘,你不要太愁了。”
凌霄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跟着程家夫妇到了程家,程母坐在上手先开了口。
“姣安儿并未曾给你留下银子罢?”
“嗯?”凌霄抬起头来看着程母,“她与我留下了的,况且我自己也不缺,夫人不必担心。”
“我是说你给三恒那银子。”
“那不是姣安儿留下的。”程母几乎是笃定的继续说了下去,“她哪里料得到三恒会不会来?又哪里可能有额外的银子?”
“我……”凌霄想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程母慈爱中带着埋怨的目光噎了回去,“是,是我自己的。”
见凌霄承认了,程母并未再将话题说下去,转而把目光温柔的投向凌霄:“你是个好姑娘,我们想了许久,还是想要和你说。”
凌霄猜到了程母要说什么,今日却忽然不想再拒绝。
“夫人但说无妨。”
“凌霄,你也知道勉儿走的早,我们想让你做我们的女儿。”
程母显然是思考了许久,开口没有任何遮遮掩掩:“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每次都不肯让我说完,今日……既然你肯听完,我便希望你能好好想上一想。”
“好。”
几乎是程母话说完的同时,一个“好”字缓缓的从凌霄口中吐了出来。
两方各有旧事怀在心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去大肆操办。在官府的文书上过了一遍,回到家来操办了一场宴席,营销很自然的改了口——许下重诺的男人还不知何时回乡,自己便已然有了一个新的家。
这个家无人嫌弃自己的过去,也不因自己是个女孩子便另眼相待。
只是窗外的雨,杯中的米酿。
只是远方的情,眼前的父母。
“女儿啊,你可想过取个别的名字?”
面对程母带着期冀的眼神,凌霄摇了摇头:“不曾。”
凌霄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讲又何尝不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开始有人把她当做宝贝——哪怕为的是利益,日久,也到底有几分情分。
开始遇到良人,遇到一群值得托付的人……
“娘想着,你如今安顿下来,往后又要嫁人,往后凌霄这个名字,娘和爹自不会多想,只怕有人拿来茶余饭后,恐惹你不快。”
程母的忧虑是极有理的。莫说什么高门大户并没有闲心去讲这些闲话——终归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少不得要找那好欺负的下手。
凌霄无依无靠,新科状元郎还为她惹了恩施不快……
“你若喜欢,平日里爹娘还唤你一句凌霄。”
“其实女儿不怕他们说。”
凌霄对上程母的目光,说出口的话坦坦荡荡:“娘,只要我这个被说的人不怕,该害怕的,便是他们说人是非的了。”
程母知道凌霄骨子里藏着一股子硬气,只是此时短短一句话中爆发出来的力量,要程母也为之动容。
“过去已经发生的事,女儿我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坦坦荡荡,清清白白便是。”
“至于未曾有过的,他们说人总该拿出证据来。”
所谓的众口铄金也好,墙倒众人推也罢。人多了,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人活着,总不能永远想着一个怕字。
“好,既然你如此想,爹和娘也不拦你。”
认了新科状元认定了的教坊女子做义女,程父程母面对的闲话已然不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程父程母和凌霄无意大肆宣扬,消息也早就飞出了院子。
“无非是想着攀龙附凤。”
“一个教坊女子认作螟蛉义女,也不嫌丢人。”
“听说他家的儿子……”
杂乱的议论充斥在耳边时,任是谁也不能轻易放下。
程父程母尚且听得心酸,更何况是凌霄一个姑娘家?在他们心里,这些话若是落到凌霄耳朵里,一个姑娘家又如何承受得住?“爹娘若是有中意的名字,与我取一个来,我也是愿意的。”
凌霄知道程父程母的真心,却不明白如何表达自己的一片诚意。
只想着像是养个阿猫阿狗的,总也会冠上个自己取下来的名字——证明所有权。
凌霄没有一对真心实意的生身父母,比起教坊妈妈来,她的生身父母甚至不会有面对小辈低不下去的头。
许多年来,凌霄并不懂长辈与儿女之间的相处之道。
“不过是个名字,你做爹娘的女儿如何叫都是一样的。”程母拉过凌霄,耐心的解释着。
“这凌霄寓意虽好,可到底开在夜里,还要攀附于高墙……娘和你爹想着,若是你自己有个更中意的名字,我们便换了去。”
状元郎的深宅后院可是不好待。如今信誓旦旦,等到官位越来越高,会不会便觉得凌霄拿不出手?程父程母没见过张殊文,原本也没有劝诫凌霄的身份。如今将凌霄认作义女,便也自然的开口。
“儿啊,你要知道这世间男子同女子是不同的,爹当年去到别的州府,竟看到那官员为钱卖妻!”
女儿家在程父程母眼中与儿子或许本就是不一样的,又或许是有了程勉的例子在先,年纪大起来的程父程母,总爱唠叨……
“你可莫要轻易被那般男子骗去,这张殊文虽说是新科状元,也配得上我儿你。”
程父端起凌霄沏好的茶,抿了一口:“可是新科状元郎抛弃旧恩人的名头,他也是顶不起的。”
言外之意,无非是:这新科状元张殊文表面是脉脉情深,实际上一则借了凌霄之名躲了“站队”的婚姻,一则是免得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儿啊,你在外人眼中,可不只是他的心上人……还是他新科状元浪子回头,进京赴考的恩人。”
这道理戏文中没少讲,甚至凌霄也能唱上几句——东边一直传过来的那一出《张协状元》,与这其中的故事又有几分相仿。
“爹,娘,儿明白爹娘好意。”
可凌霄还是选择相信。
“儿啊,你放心,他若是敢伤你,你先兄为国为民,得了门前这幅牌匾。”
“爹娘便是拼了命,扛着这副牌匾进京去,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程父程母说的不是空话,眼中噙着泪,显然凌霄身上担着二人对一双子女全部的厚爱。
“老爷,夫人,有京城给凌霄姑娘的信。”
自打凌霄修书说明,张殊文闲下来便要写一封的信,便都寄来了程家。
纸上的字工整干净,都不用看其上的内容,便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也不愧是状元郎,一笔字便已经得了好感。
“你先兄当年的字,到笔他还好上几分!”自从认下凌霄,程父似乎也不再那么忌讳提起已故的程勉。
开口便是一句“你先兄如何如何”……似乎凡事都要拿程勉与如今这状元郎张殊文比上一比。
曾经不可能出口的夸赞,如今毫不吝啬的加在了程勉身上。
并非是失去了方知珍惜,无非是做父亲的永远以为必须有自己的含蓄与激励,才能见到儿孙成才。
“他这字那时还是在我面前练的。”
“原本不得这般隽秀。”
混在脂粉堆里久了,围着一群能书会画的姑娘,张殊文的字里带着一股子秀气,好看是好看的,可却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也说不出哪里别扭——终归是不如程父的眼。
或许,归根究底不在字上。而是在自己方才认下的义女,又要被一个男儿骗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