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张脸,一个名字,瞬间在很多武道高手的脑海里,不可遏止地蹦了出来。
【流浪神剑】屈初晓。
卫名臣座下四大剑奴中,排名第二。
六级武道宗师级的修为,距离大宗师只是一步之遥了。
淡青色的风系玄气,流转闪烁,凝而不发,但形成的威压,却更是令周围的众人感觉到如威如狱,战战兢兢,仿佛是要跪倒在地。
楚痕等三人,首当其冲,立刻就觉得,仿佛是一座大山迎面倒来,又仿佛是无边海啸冲击而来,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种大恐怖。
在那一瞬间,他们都产生想要转身避开的冲动。
但——
当然不能退。
三人不得不强行催动玄气,死死抵抗。
渐觉吃力。
丁三石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铮铮剑意冲天而起。
一道十丈剑芒虚影,自丁三石背后幻现,刺向天穹。
空气如流水,四面迸出。
楚痕三人,顿觉压力大减。
但局面,却未有改观。
反而变得更加紧张心悸。
仿佛是下一瞬间,毁灭般的战斗就要爆发。
谁都明白,一旦武道宗师级的存在,真的不顾一切,在这里开打的话,那擂台周围近万人怕是要被殃及池鱼了。
屈初晓眼眸中,一抹怒色闪过。
很久没有人在他的面前,如此张狂了。
腰间已经许久未曾出鞘的长剑微微震动。
他伸手。
那是一张如橘树皮一样,充满了老茧和裂痕的老手。
【流浪神剑】的手。
这只手,按住了剑柄。
杀人的时刻即将开始。
就在屈初晓要拔剑的那一瞬间。
擂台上,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哎,你们真的是……也不问问人家当事人的意见。”
林北辰开口。
他看向丁三石等人,哭笑不得地道:“师父,你们就这么不看好我吗?觉得我百分之百被江自流这狗东西打死吗?”
丁三石等人微微一怔。
心直口快的楚痕,当场就想说:你以为呢?
人家江自流可是纵横风语行省,只逢一败的传奇人物。
数年之前,就已经是剑道宗师了。
如今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你是什么?
小武师啊喂。
但这种‘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当然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而江自流也只是微笑不语。
已经被林北辰连续两三次称之为‘狗东西’,但他的心中,却不如何愤怒。
要是换做其他人这么做,江自流早就一剑劈死了。
但林北辰的话……
由他去吧。
和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计较什么呢。
就听林北辰继续道:“师父,三位主任,还是请你们退开吧,这件事情,我没有提前向你们说明,是我的错,但生死状上,白纸黑字,的确是我所签,不管签这生死状的原因是什么,既然签了,身为剑之主君青睐的神眷者,我就算是有一百万个理由,也绝对不能再反悔。”
说完,他在擂台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丁三石等四人,愕然地看着林北辰,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败家子一样。
这个纨绔,长大了。
但长大的不是时候啊。
“可是……”
丁三石还想要说什么。
林北辰又长长地鞠躬,很认真地道:“师父,请对您的徒儿,有一点信心。”
丁三石沉默了。
“我们退。”
他转身朝贵宾观战台下走去。
一身剑道大宗师的威压,瞬间收敛。
楚痕三人,看了看林北辰,见这败家子脸上并无什么悲壮或者是慷慨赴死的表情,再一想,自己等人好像真的是多虑了,就以这货怕死的天性,没有把握的事情,他绝对不去做。
签生死状,也许不是一时冲动?
“多加小心。”
刘启海依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林北辰眨了眨眼,道:“放心吧,老刘,从来都只是我林北辰欺负别人,就没有人能欺负我。”
三人这才收敛气息,缓缓地朝着擂台下走去。
“呵呵呵呵……三个狗才,就这样退了吗?”
【流浪神剑】屈初晓不依不饶,面带冷笑讥诮之色,手掌按在剑柄,眼眉之间,依旧是杀气凌然,大有拔剑杀人之势。
楚痕转身,盯着他,轰地一声,双拳在对砸,火星四溅,冷笑道:“怎么,真以为老子怕你这狗奴才不成?”
屈初晓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诮之色,瞬间伸手拔剑。
但才有微微一指剑光,从剑匣中亮出,一只手掌,却不可思议地出现,轻轻地按在了屈初晓的手掌,将这柄剑,重新按回到了剑鞘之中。
是【紫电神剑】朱碧石。
“老二,退下。”
这位四大剑奴之首的老者,微微摇头,道:“不要坏了公子的计划。”
屈初晓心中杀意,本已经燃烧到了巅峰,但是在听到‘公子’二字,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敬畏之色,便不再把剑,一身可怕的气机瞬间收敛,松开了握剑的手。
看着楚痕三人,他冷笑一声,缓缓地后退。
这时,屈初晓突地感觉到,擂台上有一道特别的目光,犹如实质,朝着自己看来。
他一扭头。
就看到那个站在擂台上身着青衫的少年,如一头蛰伏龙兽突然睁眼一样,盯着自己,目光并不如何凌厉,也不如何凶狠,但却有一种令他心中突突的怪异感觉。
“我必杀你。”
擂台上的少年,面带微笑,突然开口。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
屈初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衫少年一字一句地道:“辱我师长,我必杀你。”
“哈?哈哈哈!”
屈初晓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他仰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好,有志气,小东西,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只小虫子,杀你都不用拔剑,哈哈,只要你能活着走下今天的擂台,我虽是欢迎你来杀我,啊哈哈!”
“那你就洗干净,好好地等着吧。”
林北辰说完,回过头去,不再理他。
屈初晓心中杀意满溢。
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恼可恨。
一个狗一般的后辈蝼蚁,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说这种话。
若不是刺客因为情况特殊,他早就上去拔剑,砍掉这少年的头颅。
他心中暗暗发誓,等待此间事了,但凡是这少年的亲友,他定要亲自寻访,见之拔剑,一一诛绝。
心中有了计较,屈初晓又看了一眼朱碧石,缓缓地点点头。
他身形朝后退出一步。
一步之后,浑身气息竟是如风中青烟一般消散。
整个人也如一滴水汇入大海一般,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都看到,他进入到了人群中,但却就是再也找不到在哪一个方位,在谁的身前,在谁的肩边,在谁的身后!
“崔城主,继续吧。”
教育厅副厅长甄从龙淡淡地道。
崔颢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北辰,才将手中的卷轴彻底打开,举在胸前,当众宣读了一遍。
经过之前的事情这么一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卷轴中的内容,因此反而不如之前惊异。
一种同仇敌忾的悲壮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本来是一场交流赛而已。
无关生死。
只关荣誉。
但现在却演变到了这种程度。
就算是普通人,也都不是傻子,从刚才朱碧石和屈初晓这两大强者的强势表现来看,林北辰必定是被逼着签订的这种生死状。
他们不懂强者的世界。
但却知道林北辰受欺负了。
“林北辰加油!”
缩在人群中的某个身着黑色窦斗篷衫的少女,突然喊了一声。
然后,从稀稀拉拉零星呼喊,到彻底如滚雷狂潮一般地爆发,只不过是数息时间而已。
这样的画面很奇妙。
现场气氛,从一个极境的极端,瞬间就进入到了另外一个极动的极端。
朱碧石站在人群中,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一群蝼蚁的欢呼,始终也改变不了什么。
擂台上。
“林同学,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自流微笑着道。
“你这个狗东西,笑面虎。”
林北辰撇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遗言要说?”
江自流无奈地笑笑,道:“也可以这么理解。”
“呸。”
林北辰道:“没有。”
江自流伸手按在了腰间悬着的长剑上,道:“那就请林同学赐教吧。”
林北辰抬手,道:“等等。”
“又有了?”
江自流松开了剑柄。
林北辰道:“呸……我要说的不是遗言,是代言。”
说着,这败家子揉了揉脸上的肌肉,又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几个笑容,最终定格在一个自认为最为俊美的笑容上。
江自流一头雾水。
就见林北辰从怀中,也掏出一张卷轴,又清了清嗓子,朝着擂台周围的众人,还有摄像机,真诚地笑了笑,道:“接下来这段广告,可能会有点儿长……”
江自流一怔,旋即哭笑不得。
广告?
这个时候了,还要打广告?
死也要挣钱啊。
周围原本很悲愤慷慨的市民们,也都呆住,旋即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画风,就这样再度被带偏了。
“百年老品牌【千雀羚】,行业领先的胭脂水粉连锁店,最新推出‘南雀’系列润肤膏,一大瓶才一枚金币,可用整整一年,我亲自试用过,绝对清凉爽肤,比修炼嫩肤划算多了……我的妈呀,所有美女们,听我的,买它买它买它!”
“胡老二屠宰场,全年以高出市面一成的价格,收购魔兽晶核和皮毛,魔兽等级不限……“
“多一些润滑,少一些摩擦……覃氏动植物油坊,安全可靠,守护你一家人的肠胃健康。”
“飞雷马车开,好事自然来……风语行省最大的私人订制马车行,飞雷马车行全年优惠,订购马车附赠牵引疾行兽。”
“比女人更了解女人……流芳成女子衣店,风语行省排名第一的专业女子成衣定制品牌,曾为皇妃定制凤羽霓裳。”
“只要有梦想,你也可以成为大宗师……衡水私塾,学院外的大宗师摇篮,迄今为止已经培养出四位宗师,两位大宗师!”
“无所不包……食堂包子铺!”
林北辰照着卷轴,一口气年了几十条。
原本还在哄笑的观众们,渐渐地表情都凝固了。
这狗东西,一口气做这么多的广告,这是在赚棺材钱吗?
价值丧心病狂。
就连楚痕等人,都捂住脸了。
算了。
别救这小子了。
让江自流打死算了。
太他妈的丢人了。
贵宾观战台上的崔颢,表情也是一变再变。
这算是死也要钱吗?
但念在生死状已经签订,林北辰实在是太可怜,崔颢还是耐着性子,没有打断,也阻止了其他工作人员上去打断的想法,任由林北辰继续打广告。
“呜呜呜,北辰哥哥一定是想在上路之前,给我们赚够生活费……太感人了。”
韩不负热泪盈眶地道。
倩倩和芊芊的眼眶,也都湿润了。
萧丙甘的情绪波动显然没有这么大,在听到‘食堂包子’这四个字——尤其是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竟然是留下了口水。
啪!
一把毛茸茸的巴掌,抽在了萧丙甘的屁股蛋子上。
波涛起伏。
萧丙甘只觉得火烧一样疼,回头怒视:“光酱,你干什么?”
光酱表情凶狠,刷刷刷地滴在胸前的写字板上写道:“主人要死了,哭,都他妈给我哭……”
萧丙甘擦了擦口水,道:“我觉得,亲哥不会输,所谓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我……”
啪!
鼠爪更用力的一巴掌。
萧丙甘的屁股蛋子又是一阵波涛汹涌。
而且这一巴掌是
真的用力。
萧丙甘一下子疼的嗷嚎一声,眼泪花儿就下来了。
光酱满意地点点头,刷刷刷地写道:“对,就这样,给我哭!”
人群中的唐天,拿着笔记本,文思如尿崩,直接写道:在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如何直面恐怖,调整自己乐观的心态,这才是最重要的!
写完这一条,唐天无比满足。
他觉得这一条感悟,才是最具有价值的。
“人人都为礼品愁,我送北极海狗油……以极光帝国北极凶徒尸油炼制的墓室灯油,百年长明,给您安葬在地下的家人,带来永久的光明!”
林北辰在擂台上,大声地念完了倒数第二个广告。
他清了清嗓子,将卷轴收了起来。
“多谢大家的耐心收听,不用鼓掌……哈哈。”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
表情,突然就凝重了起来。
画风开始重回轨道。
只见林北辰弹了弹衣袍,捋了捋发型,对着不同的【千里目】镜头做出了特写定格表情,才肃穆地道:“接下来,我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它可能会关乎到,整个云梦城的未来……”
哗!
擂台周围顿时一片惊呼声。
看到这败家子说的如此严肃,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我们……”
“云梦城……”
“西面郊区……”
“小西山……”
林北辰一句一顿,缓缓地卖关子。
很多人瞬间想要打死他。
但还得强忍着。
连江自流也都被吸引了。
“发现了……”
“一座……”
“玄石矿脉!”
林北辰说完,语气微微一顿。
擂台下,一片寂静。
片刻后,轰然喧哗。
“什么?”
“开玩笑的吧?”
“玄石矿脉?是什么?能吃吗?”
“啪!你个吃货,那是无价之宝,比黄金还贵,一块玄石可以把你那四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全买下来。”
“真的假的?”
人群像是发酵的茅房粪坑里扔了一颗点燃的炮仗一样,一下子就不可遏止地爆发了。
知道玄石重要性的人,难以遏制自己心中的震骇。
崔颢,鹰无忌,甄从龙等贵宾观战台上的人,在微微一呆州,几乎是在同时,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如神山崩于面前,再难自控。
下方人群中,数道强横的能量波动,亦是突然出现,一闪而逝。
便是朱碧石,脸上也是不由得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玄石矿脉!
如果是真的,那可是惊破天的大事。
足以令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
丁三石等人因为之前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如何惊讶。
唯有吴凤谷,肥胖的身躯,正在剧烈地颤抖。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消息真的爆出来,他还是忍不住颤栗,激动,畏惧,担忧等种种情绪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他心中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就要真正开始面对暴风雨了。
能撑过去吧?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擂台上那青衫如玉的少年。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不靠谱。
却又是那么靠谱。
就听这少年又朗声地道:“先别激动,告诉大家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江自流突然觉得有一道灵感在脑海里闪过,不由脱口而出道:“遗憾的事情?玄石矿脉是假的?”
“呸。”
林北辰大怒,道:“你个狗东西,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不能怀疑我的玄石矿脉。”
“你的?”
江自流愕然。
“咦?捧哏很好嘛。”
林北辰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小西山玄石矿脉已经属于我了,它姓林了,你们没有机会争抢了,哇哈哈哈,惊不惊喜,刺不刺激,意不意外?”
江自流沉默了一下,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林北辰嘿嘿一笑,道:“随便你怎理解。”
他反手从【百度地图】下载了银剑,提剑在手,道:“来吧,不要磨磨唧唧耽误时间,开始战斗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江自流:“……”
到底是谁在耽误时间?
他反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
一股沛然浩瀚的剑气,冲天而起。
这一瞬间,江自流身上的温润之意,骤然一变,化作锋芒毕露的犀利杀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雷电在周身弥漫,时隐时现,酝酿着恐怖的能量!
这,才是【千面神剑】的真正风采。
林北辰倒提银剑。
虽然一口一个狗东西,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狗东西,比王忠那个狗东西,要强了一万倍。
之前自己打广告那么耽误时间,都未能如想象那般激怒江自流。
整个过程,江自流丝毫都没有心浮气躁。
这样一个人,除了非要铁了心打死自己之外,其他方面真的是没话说。
“我之前那三剑,你能接住吗?”
林北辰习惯性地发问。
江自流很肯定地点头,道:“能。”
哦嚯嚯?
这么肯定吗?
林北辰笑了起来。
江自流道:“所以,你是要施展第四剑吗?”
“不。”
林北辰诡秘一笑:“我不信。”
话音未落。
咻!
一剑刺出。
银光闪烁。
剑气呼啸。
这正是他用之击败了高地平的那一剑。
剑出。
如微光一闪。
似缓实急。
蕴含着一种令人视觉感官错乱的奇异错觉。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叮叮叮!
就见江自流的身前一寸处,突然迸发一道道的剑光火星,如天外流星一般,疯狂地闪烁了起来。
那是林北辰的剑气。
这一次,一些大武师级的高手们,终于看清楚了。
林北辰的剑刺出,明明距离江自流还有数米的距离,但实际上却是有一道道无形的剑影,已经刺先于剑身,刺到了江自流的身前。
是剑气。
因为火星飞迸,所以原本无形的剑气之影,在光影明灭之间,被衬托勾勒了出来。
“我明白了!”
观战区的高地平,一下子跳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没有挡住林北辰那一剑了。
自己的神经反应太慢了。
精神力都不能捕捉到这一剑。
不过,现在看到剑影的轨迹,他心中,似乎已经逐渐勾勒出了抵挡的办法。
但仔细再深思时,额头和鬓角,不知不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片刻之后悲呼之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整个人面色苍白地委顿。
“不行,还是不行……”
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