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没有被逼到过这样的境地,但她本以为自己会陷入昏迷,更官方一点的说法,叫做“休眠”。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闭上眼前她外放的精神力没有收回的缘故,她并不是无知无觉的。更准确一点,是她仍能感受到周围有人。
应该说不仅是人,而是一切位于她精神力范围内的活物。
黑色的虚无里他们全都化作了大小不一的光点,她知道他们的位置,却全然没有自己的思绪。
她无法思考,无法挪动,无法睁眼,无法说话。
只能看见本来朝着她靠近的闪亮的光点被其中一个吸引走,最终一一熄灭。
这样的感受无疑是十分奇妙的,但除此之外,她和昏迷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等到她再次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腹中明显的饥饿。
她尝试了许多次,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大脑重新活跃,她终于可以思考。
她先是看见了头顶陌生的花托,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记忆在这个时候争先恐后涌入她的大脑,让安然有一种死过一次的错觉,身上的舒适感让她意识到这样的“休眠”确实有助于身体的恢复,但这种滋味她一点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防护服的中的信息素因为无法消散,仍旧浓郁得萦绕在鼻尖,令她不适地皱了皱眉。Omega的信息素在alpha看来或许是求之不得的瘾药,于他们自己而言却是需要清洗和消散的秽物。
而她身上的信息素已经跟她待在一起很长时间。
昏迷时脑海中的光点在此时才被她回忆起来,她意识到那引走其余光点的人是谁,心中一震,陡然坐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忘记之前进入这个狭小的巢穴时是爬进来的,一种并不雅观的方式,于是她碰到了头。
沉闷的声响让她忍不住呲牙,却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个白天明显还没有走到终点,亮白的日光从洞口遮挡的草木之间的空隙中挤进来,照在她身上。
安然一愣,她不记得自己有遮挡这个洞口的行为,昏睡前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脚都站不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背包被好好地放在手边,终端也乖巧地缩成胸章的大小,稳稳挂在她的胸口。
稳妥起见,她还是先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还没有探查到那些改造人的身影,就先一步和空气中熟悉的精神力余波相汇。
悬着的心在她松口气的同时放了下来,她屈身扒开了挡在洞口的草叶。
顺着精神力的来向,她可以轻易找到他的位置。他倚靠在阴影之中,身上的防护服几乎与身后的树干融为一体。
他似乎很疲惫,早已睁开了眼睛,却定定地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很久没有休息过了,这个认知让她升起浓厚的愧疚。
他精神力似乎也有严重的损耗,除去缩小到只盖住了两人的范围外,还格外的脆弱。当然,这份“脆弱”是她自己的精神力向她传递的信息。
至少从牧昭身上,除去疲惫之外,是看不见脆弱两个字的。
“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安然主动出声,从洞口出来,她已经感受不到那些陌生的气息了。其实她更想问问白玫他们去了哪里,有没有安全离开,但他既然没有焦急到主动开口,那至少也在还能接受的范畴。
天色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亮,看起来不久之后就要黄昏,而这里的黑夜总是来得十分迅速。虽然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时间,但牧昭显然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从善如流闭上了眼。
本想劝他去这个相对还算舒适的洞里休息的话被咽回肚子里,她的判断没错,他的体力同样接近告罄。
这很稀奇,他这个举动无疑将两人的安危都托付在了安然手中,而他分明清楚她除了精神力一无所有。
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勉强对付这些异植,却很难对付之前遇到的那些“人”。而现下两人的处境又十分危险,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遇上那些人,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但他还是毫无戒备地睡着了,就是睡着了,她看清了他耸动的鼻头,察觉到了他均匀的呼吸。
他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他手中,就像他面对他那些同为alpha的队友一样。
安然眨了眨眼,忽略了腹中因为饥饿带来的不适,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没有反应,至少眉头一直紧皱,似乎被什么疼痛困扰。
但他身上没有伤口,她肯定。
如果他身上已经出现伤口,说明防护服已经被损坏,血液和压抑的信息素味道可以轻易被异植捕捉—这是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她本来有很多的问题想要询问,想要商讨,但此时却静下心,只是默默又喷洒了一次模拟剂。
他之前一定已经做过同样的事情了,因为之前她身上的模拟剂不足以支撑她安然无恙地睡到这个时候。
他背靠的乔木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树木,没有危险的无头果,也没有释放毒气的枝干或者花叶,茂密支撑在头顶。
树缝之间泄出的阳光在地面打上斑驳的残影,再钻到惑花背后的洞穴中去。遮天木过高的树干无法阻挡阳光的照射,很快就驱散了后背似乎还有残留的冷汗。
在黑夜来临之后,他们需要再找一个地方再休息一下,她想要驱散掉身上浓郁的信息素。安然轻轻挪动了一下腿,心中坚定了这个想法。
这样他也可以再次获得休息,她的精神力已经完全恢复,可以探查很远的距离,他们不用担心那些人会再次来的问题。
因为她可以及时叫醒他,以他的体能,他可以带着她远远将那些半成品甩在身后,不至于像她一样狼狈才能跑掉。
而且她很需要补充营养,需要进食,需要喝水。
安然茫然地舔了舔因为干渴起皮的嘴唇,又轻轻哂笑了一声。是在笑她自己,不管是饥饿感还是这种干渴到起皮的感觉,都是她从前从未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