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从太子、晋王到几个大臣,纷纷都坐不住,站起身来请罪不已,知道近期的明争暗斗已经让皇帝非常不满了,于是出来敲打一番。杨坚见众人已经服软,于是示意中书舍人拟旨,‘前世皇王,溺于嬖幸,废立之所由生。朕傍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诤,为亡国之道邪。’圣旨明发下去,给了所有人一个警告。杨素和杨广飞速对视了一眼,陛下虽然下旨,但并没有斥责他,反而很模糊的和稀泥,隐隐间二人反而大受鼓励。
与此同时,宜仁坊薛府中的诸人弹冠相庆,老薛昨晚被临时通知今日有早朝,现在已经去上早朝了,于是所谓‘挨个背诵《荀子》劝学篇’,成了互相抽查背诵结果后上自习课。老师既然不在,学生们和现代没什么两样,所谓‘互相抽查’流于表面,大家心理上也都是放了羊。薛府管家在薛氏姐弟的威逼下根本不敢管,几人一商量,也不知是谁提出,干脆去都会市玩耍,反正薛府出门就是都会市,众人纷纷点赞,于是便结伴往都会市走去。
都会市中,一如既往的喧闹,进入北门后,贺若兄弟就想要兑现那日承诺,杨暜寻思这时候的人还真是淳朴,看来以后要注意不能随意许诺出去。贺若两兄弟招呼众人先来到自家铺子,贺若家的铺子主要经营的是陈朝所遗,从大件的檀木、沉木到小件的黄金、玉石、翡翠、珍珠等瑰奇器玩,还有一些诸如《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诗作曲谱文物,足可见宋国公贺若弼当年灭陈,也并不是秋毫无犯,不贪不占。看到《玉树后庭花》,杨暜不禁有些感怀,随口吟起了杜牧的名作:“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几人都是薛道衡的学生,对诗作自然是有品鉴能力的,听得出这是首极佳的作品,考虑到杨暜的几次‘前科’众人神色都有些诡异。杨暜似乎隐隐感觉左手掌又疼了起来,猛醒过来薛师不在此处,也还是决定暂缓装逼,说这也是听人感怀当年陈朝覆灭的诗作,实则害怕再被薛师寻趁到不是教训一顿,毕竟薛收还在旁边嘛,杨暜瞪了他一眼,薛收莫名躺枪。贺若兄弟也是妙人,立即让掌柜将《玉树后庭花》原稿打包装盒赠送给了他,算是兑现了那天的承诺,杨暜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这后世颇有歧义的“后庭花”。杨筠家世显贵,对于一般俗物自然看不上眼,只是陈叔宝所遗毕竟一朝珍品,也看中一个玉石把件,而薛收年纪幼小,感兴趣的反而是“太货六铢”之类几件小玩意,贺若兄弟自是大方的送出。还为薛凝准备了几件陈朝珠钗之物,可谓深通做人之道。
出了贺若家的铺子,几人开始漫无目的闲逛,随意走进了家店铺。里面似乎好久没开张的伙计连忙迎了上来。
“诸位,还请节哀顺变,请问贵府需要购置何种梓器,我家百年老店,从上好的金丝楠木到普通杨树所制一应俱全,还可订制各种明器纸钱,更有风水大师堪舆……”
“呃,抱歉、抱歉,没有、没有。”其他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杨暜赶忙拉着他们狼狈的跑了出去,见鬼了,随便走进的居然是一家凶肆,在贺若家店铺逛的时间有些长刚才又误入凶肆,刚逃学出来时候是很兴奋,这时候就怕被老师抓了,于是几人商量还是回薛府待着安全。
果然没有白担心,几人刚回到薛府不久就看到薛道衡回到了府中,众人庆幸不已。薛道衡回来看到杨暜就说到:“杨暜,恭喜你啊,今日朝堂之上陛下金口玉言,同意了牛尚书授予你从八品威戎将军。”
杨暜也有些意外,这么快,一篇文章就把自己十四岁的少年从平头老百姓,提升为副科级干部了。杨暜的几位师兄弟都行礼恭喜他,脱离平民身份,算是入仕。这些人中除了薛凝是女儿身其他人都有恩荫在身。薛师也大发慈悲放他提早回去,等着接受任命。
待杨暜回到平康坊,家中一位吏部官员已经等了他许久,吏部官员带给他一份“旨授”、袍服和升官给予一百五十亩永业田的田契,名曰“旨授”,实际上和圣旨没关系,就是吏部起草的公文、经过皇帝秘书班子予以批准的授官。本来也没那么快可以办完,但皇权社会中,皇帝的意思就是第一要务,牛弘自然不敢怠慢,回到吏部后就安排属下草拟公文,中书舍人也不敢拖延,立即照准。于是杨暜当天就由普通百姓,晋升为副科级公务员了,按照隋朝的官制为从八品威戎将军,公文的纸张也是益州出产的普通黄麻纸,上面甚至没有皇帝玺印,只有吏部大印与三省印章。按照惯例给吏部官员“派利是”并把他送走后,杨暜把田契交给宇文度处理,跑去史万岁府上道谢,没想到史万岁的脸色却异常难看。
“未曾想到陛下对老夫竟如此不满!”史万岁叹息道。
“陛下这不是还给我升了官么?史师怎么如此说。”
“唉,你不晓得,陛下下旨申饬了老夫动摇军心,更何况若是采信了你奏表中的方案,断不会以区区从八品的威戎将军打发了你,这不过是对忠勤国事的褒奖罢了,老夫也不在意申饬,但三十万大军可是三十万条性命啊,背后是三十万个家庭,若是因为朝廷大意而葬送,我心难安!可现在我已被削职为民,只能徒呼奈何!”
“尽人事听天命吧,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怎地你年纪轻轻如此暮气沉沉,似比老夫这年近半百之人更为沧桑。对了,明日起,你先在府上自行练一阵子,陛下既然说了让我闭门思过,怎么也要先做做样子,过些日子风声过去,我再让史忠叫你过来。”
“是,史师,小子定认真习练。我一个从八品散官、您老空有太平县公爵位,咱还能做些什么?”杨暜没有了升官的喜悦。
“陛下乾纲独断,除非他改变心意,否则谁也没办法。”史万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