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西风狂作,风雪纷飞。忽一道惊雷,炸响天际。褚智光猛地睁眼,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鸩毒宛若万把利刃,一刀一刀割着肺腑的感觉久久不能消散。
沈氏阴毒,刻意减弱了药性,让她不得立刻就死,而是吊着命,叫她苦苦挣扎,内脏一点点被老鼠噬咬般,面容扭曲,不得体面地离开。
她忍着剧痛,拼着力气,伸手打翻了烛火,引燃了帷幔。
沈氏想要自己不堪的死去?她绝不想遂了那贱人的愿,索性纵火一烧,余一摊灰烬,一了百了。
浓烟滚滚,烈火很快就蔓延整个宫室。火焰安抚着她的痛楚,包裹着冰冷的心。
南地的冬天,总是那么湿寒。
离家数十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褚智光终于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年少入宫,汲汲数十年,自问自己做好了妻子的本分,担好了皇后的职责。可即便她为这座宫城倾尽所有,宫城的主人也从未真正把她当做妻子,当做家人。
若有来世,她宁可再不入宫,永远不认识什么司马白曜。
再次醒来,她躺在榻上,浑身疲软,头异常地痛。地龙烧的很旺,窗门紧闭着,独留一扇支摘窗半开着。
殿内暖气袅袅,褚智光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周遭。她重生了,此处熟悉的摆设,让她不敢置信。
经历一死,她竟然回到了宜春殿,此处正是她东宫的居所。
前世的痛苦,重生的迷惘,褚智光被狠狠重击,第一次失控般地大叫起来。
外室立马奔来两个侍女,撩开帷帘,焦急地挤在她的面前。
“娘子您怎么了!”
为首一个,脸都快凑上来的侍女一脸着急。忙不迭地撩开她的袖口,褪下她的鞋袜,摸着她的额头。
“娘子!手脚怎么还这么冰冷!”“娘子!您退烧啦!”
褚智光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竖着螺髻,一身杏色交领襦衫间色条纹长裙的圆脸女孩,潸然泪下。
“阿云!”她屈身向前,泪眼涟涟,一把捧过翟云的手。轻轻揉搓着每一个指节,前世的记忆再次翻涌。
那时她被废后,只有阿云誓死相随,同她一同幽于章德堂。
在章德堂时,虽然清贫,但与阿云互相帮扶,也过得有滋有味。
可沈氏不肯放过她,一日在膳食里下了至寒的药物,害她肠子绞痛,在地上打滚。
阿云豁命去请医官,刚一出外门,便被沈氏的人堵住,拖回了章德堂。
恶奴肖主,沈氏的人同样狠毒。当着褚智光的面,狠狠踢踹着阿云。
她忍着痛想要去保护阿云,却被死死按在地上,睁眼看着蛮士穿着铁鞋,一下一下踩着阿云的手,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声声钻入她的心里。
她大怒,撕心裂肺地叫喊,挣扎着想扑向阿云。可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阿云被十数人活活打死。
一切回归平静,为首的女官,摇曳着金树冠,翩然离去复命。
门被狠狠关上,只余一地狼藉。阿云蜷缩着身子,衣不蔽体,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她捂着肚子爬向阿云,涕泗涟涟。
阿云发髻散乱,乱糟糟地罩着脸,手腕被踩断,善弹箜篌的妙手无力地耷拉,血肉模糊,几乎没一根指骨是连着的…
记忆里的痛苦如火焰般在心中蔓延,前世那一次次至亲之人惨死面前的无力感,恰如一碗又一碗不间断的鸩毒,一遍又一遍地让她钻心剖骨。
褚智光忍不住地战栗,无力地瘫软在翟云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