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饮风数百载，方知在人间（1 / 1）
齐尘的灵识在狂乱的灵气中挣扎。
忽然间，一道沉闷的鼾声从断层深处传来，像古老的巨兽在沉睡中翻身。
“这是……鼾声？”
他猛地一震，灵识瞬间聚焦。
没错，那规律的起伏，带着胸腔共鸣的厚重，分明是有人在酣睡！
断层里竟藏着活物？
长盛大陆灵气复苏不过百年，怎会有能在灵脉核心酣眠的存在？
念头未落。
“咔嚓——”
一天峰猛地剧颤，整座山体像是被巨斧劈开，一半山体轰然崩塌。
碎石裹挟着灵气洪流砸向下方，原本联绵的峰峦硬生生断成剑削般的断面，半截山体坠入云海，激起千层浪。
更恐怖的灵气冲击接踵而至。
若先前是江河奔涌，此刻便是天河倒倾，带着吞天噬地的威势，朝着齐尘的巨树躯干狠狠砸来。
“噗——”
二十丈的巨树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树干应声碎裂，翠绿的叶片被绞成齑粉。
根系从土壤中被硬生生拔起，在空中撕裂成千万缕。
齐尘恍惚间回到了当年的肉身劫。
“痛.....”
“我为什么.....会痛？”
“怎么会……这么像？”
躯干破碎的瞬间，他看见断层中的灵气竟诡异地平静下来。
仿佛刚才的狂暴只是前奏，而眼前这最后一波冲击，才是真正的杀招。
“可惜，我好像扛不过去了。”
“肉身劫，我血肉崩散却未死；而今灵识分化，岂能重蹈覆辙！”
齐尘的灵识在剧痛中直接燃烧起来。
“第一次我没输，第二次更不会！”
不远处，十七桃被气浪掀飞几十丈，撞在一块幸存的岩壁上。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望向那片混乱的光海，只见有漫天木屑在灵气中翻滚。
“你在，我总能感觉到齐尘的气息；你若碎了，那丝气息便彻底断了……不管你是什么，我不能让你折在这里！”
十七桃。
二指轻点眉心，眉心处一朵粉色桃花虚影缓缓旋转。
本命。
她一步踏出，脚下的岩石瞬间崩裂，每一步都深陷半尺。
碎石划破脸颊，留下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定那片木屑纷飞的中心。
暮霭中，忽然有七彩光亮穿破混沌，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灵气乱流中激荡。
齐尘的灵识在破碎的瞬间，骤然收缩成一团七彩光球。
千万丝光缕从光球中飞出，如同天道锁链般牵绕住每一片碎叶、每一丝木屑。
哪怕是被绞成粉末的碎屑，也被光缕牢牢缚住。
“我不会败！”
光球剧烈震荡，发出震彻天地的嘶吼。
光缕越收越紧，碎叶与木屑在光海中旋转、凝聚，竟隐隐有重塑形态的迹象。
齐尘一边疯狂吞吸着那破天而来的灵气，一边以更快的速度牵引着漫天碎屑。
那股永不言败的气势，竟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硬生生在狂风震荡中稳住了阵脚。
光球的形态在飞速变化。
起初如襁褓中的婴儿，蜷缩着、汲取着。
转瞬化作束发少年，身姿挺拔，带着锐不可当的冲劲。
再一瞬，已成负手而立的成年模样，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的厚重。
暮霭中，两道坚定的眼眸骤然睁开。
齐尘的灵身悬浮于狂风之中，衣袂翻飞，却稳稳站定。
他望着漫天碎屑，指尖猛地掐诀，一声大喝震彻云霄：“收！”
千万碎屑听到的号令，在狂风中逆势回旋，如归巢的鸟雀般朝着灵身汇聚。
乱流阻挠，却被灵身散出的七彩光缕层层击溃.
这一次，他站在了上风。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渐歇，灵气归寂。
一天峰二十里内一片残破，断壁残垣间还残留着灵气冲刷的灼痕。
飞沙走石，到处碎裂。
唯有灵脉边缘，一株二十丈高的参天大树静静矗立。
叶片在微风中轻摇，沙沙作响，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齐尘的灵身站在树下，低头看着自己凝实的手掌，指尖划过衣袖上流动的光纹。
他扫了一眼前方大好山河。
苦笑道：
“肉眼看着，长盛大陆还真是美丽。”
“好像炀国....”
“饮风数百载，方知在人间。”
他抬头望向那株大树，树干上的纹路熟悉又陌生，叶片间流转的灵气带着他的气息。
“这便是我吗？”
轻声问，像是在问树，又像是在问自己。
闭眼的瞬间，一股温润的联系从神魂深处涌来。
是三里镇的本体！
那道断裂的念力丝不仅重新连接，更比以往粗壮了数倍。
“关联，回来了。”
“希望三里镇无恙，我之灵气舒服不住，怕是也会对三里村造成破坏。”
“回来了……”他松了口气，刚要转身。
“齐尘！！！”
身后。
传来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喊。
那声音穿透残余的风啸，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哽咽。
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齐尘的身体瞬间僵住，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那双或许已蓄满泪水的眼睛。
“姑娘，你认错了。”
他的声音平静，话音落后，一步跨出，灵身开始渐渐崩散。
化作万缕七彩流光，如细雨般汇入身后的参天大树。
叶片轻颤，将所有声响吞没在沙沙声里。
而后，灵识在树干之中运转，他看见。
十七桃。
她衣衫染血，脸颊上还留着碎石划出的血痕。
眼中还噙着激动的泪水，她正死死盯着自己。
嘴角带着欣喜若狂的笑意，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珍宝。
“十七桃，对不起。”齐尘在心中默念：“你就当齐尘已死吧。”
“我不能与你相认，滔天血仇，你在我对立面。”
“朋友，宗门恩师亲友，哪一方你都会为难。”
“我将来会成为你的仇人，杀你师父同门，否则我无颜面对承云大陆的亿万生灵。”
“就让我去争渡。”
“化神，合一，受长生，乃至云中梯，我齐尘到时候一定还你，对不起了，我的生死好友。”
流光散尽，大树静静矗立。
十七桃踉跄着跑到树下，伸出手轻轻抚过树干，指尖传来温润触感。
她仰起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树冠，泪水终于滑落，却笑着轻声道：“错不了。”
“错不了！”
“这背影我错不了！”
“你还在，可是你为何成了这个样子，为何不愿意与我相认。”
“齐尘，你在恨我吗？”
“你说话啊。”
“你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齐尘对不起...”
十七桃声音嘶哑起来。
“十七桃，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齐尘心头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