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笑越来越浓,“我忙差人找到那书生,才知道那书生家里贫苦,说是家徒四壁都为不过。但我不在乎,只要蝶儿喜欢,我张家也不必再去高攀门楣,便让那书生入赘了咱们张家。就这样,蝶儿和黄绸成了亲。两人真的恩恩爱爱,看着蝶儿脸上笑容日渐增多,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每每想起你,才会觉得无限愧悔。我不愿相信你真的死了,拜托很多人去打听过你,但是,没有任何消息。我再不信,也只能接受现实。”
张珏嘴角笑容又渐渐变得苦涩起来,“蝶儿是个薄命的孩子,大概是因为我这辈子杀戮太多,牵连到她身上。和黄绸育下茹儿以后,身体骨日渐消瘦。我遍请名医都束手无策。没几年,蝶儿便撒手去了,黄绸那孩子也是个苦情种子,在蝶儿去世以后,竟是抛下茹儿,投了河。那时候,我真的是想死的。没了你,又没了蝶儿,我真的了无生趣。但是我不敢死,我怕我死了,还懵懵懂懂的茹儿没人照顾。蝶儿生她时难产,导致她生下来便不能说话,我怕我走了,她就没亲近的人了。”
说到这,张珏突然掩面。
堂堂汉子,大宋权威彪炳的副军机令大人,就这般伏在桌案上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谷主也跟着流泪,“我……我真是错怪你了?”
张珏带着哭腔开口,“不。这数十年来,我都没能找到你,怪我,是应该的。我只恨自己,当初不能保护好这个家。”
谷主犹豫许久,本打算将手放到张珏头上,最终却还是落在肩上,“是我错怪你了。真是我错怪你了。”
她声音也很是哽咽,“我没想过,这些年你竟然承受着这么多。我……我应该下山找你的。我、我怎么能够用那样的方法去瞒你,让你以为我死了呢!我不该,我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想让你对我愧疚数十年啊……”
她的泪水打湿了衣襟,“只是……只是苦了咱们的蝶儿啊……”
其后,两人都是泣不成声。
寝室里。
乐婵也将谷主和张珏的故事说完了。
三人都是看向屋外。
看着哭泣的谷主和张珏两人,神色动容,没有出去打扰。
过去许久,张珏才又抬起头,看着还在流泪的谷主,道:“香儿,是我对不住你。”
谷主只是摇头,又哭又笑。
听完张珏的这些话,她对张珏自是再无半点恨意。相反,心中还生出许多自责。
这数十年来,她都只以为是张珏辜负自己。现在才明白,原来张珏承受的痛,远远不比她的恨来得要轻。
妻子惨死,女儿早亡。她很难想象,张珏这些年是怎样带着张茹走过来的。
他如今能够成为大宋的副军机令,那得立下多少军功?得杀多少元军?
他大概将自己的恨全部倾泻到那些元军身上了吧?
谷主脑子里依稀浮现张珏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场景。
那一刀刀劈杀,那一声声怒吼,都是带着无穷的愤怒和恨意吧?
可自己,在谷内,却还记恨了他数十年。
她恍惚间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我替你疗伤,我这就替你疗伤。”
在谷中清冷数十年,从来都是以冷面示人的谷主,大概在数十年前回谷以后,就再未露出过这般惊慌的样子。
张珏笑了。
屋内三人,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