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云舒,顽皮的日头三不五时地躲进羊毛似的云朵里。惹得整片天空都有
样学样,就像淘气孩童的脸庞,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直到晌午都晴朗明媚的天气,在人们辛苦劳作了一日后,却并不识趣地阴沉了下来。
黑压压的乌云慢慢从天边聚拢起来,和煦的暖风也被呼呼作响的疾风替代。那淡墨色的云团中甚至偶有闪烁的雷电,叫人不得不在意雨点何时便会飘落。
远处草场上,骑马牧羊的孩子使劲挥动着长鞭,呼号陪伴自己的牧羊犬,一起配合着驱赶羊群踏上归途。
同行的老者气定神闲地赶着老黄牛坐在勒勒车上。身后木板上的筐里,满载着当日从市集上交换回来的货品。
牛车的桦木圆轮在摇晃中嘎吱作响,沿着早已被反复碾压成径的车辙,悠哉游哉地朝家的方向翻滚。
部落里,女人们也有条不紊地把晾晒在挂绳上的衣裳摘下叠好。而后凑到鼻尖下,再次回味阳光暖心的味道,相互会意一笑。
稀松平常的一天又快过去,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像韵味绵长的田园牧歌般令人心驰神往。如同家家户户灶边,那冉冉升起、飘散空中的袅袅炊烟,总能使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拨。
哈沁夫人端着煮好的饭菜,掀开门帘步入了丈夫的营帐。
正在案前,仔细审阅来自其他部落文书的伊勒德闻到了熟悉的肉香味,忍不住抬起了头。当看到托盘中还温着一壶自己最爱喝的酒时,不禁捋着胡子,眉开眼笑。
“还是夫人最懂我心呐!”
夸赞完哈沁夫人,勤于政务的大汗又埋头于面前如山的羊皮卷轴中。
的确,整个乌珠穆沁草原,可能没人比哈沁夫人更了解自己的夫君。
虽然从前都是由扈从家的老阿妈负责照顾大汗一家的饮食起居。但自从伊勒德上了年纪,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后。哈沁夫人就毅然决定全盘接手,亲自操持家中的日常。
在事无巨细的精心照料下,丈夫伊勒德早年间因杀伐征战落下的诸多伤痛病根,也渐渐有了起色开始好转。这一点上,哈沁夫人居功至伟。
“儿子的庆典,你已劳心伤神多日。今天又伏案久坐多时。”
哈沁夫人把托盘轻轻放置在餐桌上,转身又取过一件狐皮裘袄披在伊勒德背上。
“这成堆的文书几时才看的完,还是先来吃饭吧。”
伊勒德盯着卷轴上的文字,随口应了一声,但身体却仍然牢牢坐在几案后的椅子上不曾移动。
“非得用它才能请得动你吗?”
哈沁夫人来到丈夫身边,佯装嗔怪着夺走伊勒德手中的文书,把斟满美酒的银杯递到了他的手里。
“晚上寒气重,赶紧暖暖身子吧。”
执拗如伊勒德,也在妻子的温柔坚持下,暂停了手边的事务。
他把银杯端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喉中一股暖流发散向全身,舒缓了疲惫的身躯,但他似乎不甚满意,还微微皱起了眉。
“酒不够温吗?”
哈沁注意到了伊勒德表情的细微变化,贴心的询问丈夫。
“非也”伊勒德摆摆手,停顿后叹了口气,继续道。
“要是那两个孩子能早些成器,多分担些部落间的事务,我又何至于到了这把年纪,仍凡事都亲力亲为,不得空闲阿。”
哈沁天天耳闻目睹,对于治理草原部落间的诸事如何繁重,深有体会。既然丈夫主动提及了让两个儿子接手的话题,她便顺水推舟,希望替他们说两句公道话。
“蒙克和海力布虽然年轻,但各有所长,在那些晚辈后生里,已算佼佼者。
恕哈沁直言,大汗可有想过,对他们,是否有些太过苛责。”
“苛责?我在他们这般岁数,征战沙场的日子比睡觉的时间还长。鬼门关上走过几遭,早已记不清楚。”
哈沁的求情,反倒让伊勒德耳朵里像进了沙子,他放下刚拿起的碗筷,情绪有些激动。
“海力布贪玩成性,整天痴迷射猎,倒也算是练成些本领,但身上哪有将帅之才的气度。至于蒙克,身为长子,好高骛远、骄纵跋扈、游手好闲,这些劣迹品行加起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说到动气,伊勒德情不自禁用手猛击了一下桌面。惹得杯盘震颤,酒液和汤水洒满了台面。
哈沁连忙拿来抹布,一言不发的擦拭着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