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勒德知道蒙克不喜欢这个后母,特意想让他了解哈沁的良苦用心。
“到了正生辰的日子,她会带着海力布,和父汗一起随你祭拜你额吉。”
“哼!又是她。谁稀罕假仁假义的同情。”蒙克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难看,“父亲身为堂堂乌珠穆沁大汗,现在竟也要听一对母子的耳提面命吗?”
一听到伊勒德在母亲的墓前提起哈沁和海力布,蒙克就气不打一处来,话也越说越难听。
“蒙克!注意你的语气!”
伊勒德被蒙克激得有些动气,不自觉地抬高了声调。
“哈沁毕竟是你母后也别忘了海力布是你的同胞兄弟。”
发现自己不经意又对着儿子居高临下,伊勒德又稍稍收敛了一下口气。
“是啊!我这同胞弟弟的成人庆典,父汗倒是牢记于胸,尽心尽力,不曾遗忘啊。”
伊勒德搬出大汗的威严不仅没有震慑住儿子,三番两次提到海力布反而让蒙克铁了心要跟父亲抬杠到底。
“想当初,我成年之时,何曾见过草原所有部落皆来朝贺,这般阵仗,如此场面,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蒙克偷梁换柱的揶揄完全不能让伊勒德接受,他为自己申辩道。
“不同时期岂可相提并论,彼时战事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但如此捉襟见肘之下,为父也问心无愧,不曾亏待于你。”
的确,虽然规模不比现在,但当时的伊勒德也确实为蒙克的成人庆典下了一番功夫。
“好一个问心无愧,那昨日下午,海力布仗势欺人,对我和属下颐指气使,可见父汗出面主持公道?”
而蒙克心中怒气的缘由,可不只是父汗不肯为自己多花些银两这么简单。
“那达慕比赛唯一能体现公道的就是实力,技不如人岂能还有理由强词夺理?”
伊勒德被咄咄逼人的儿子惹得也开始真的不悦了。
“只有懦夫才会不敢正视自己的不济之处!”
“所以父汗现在是专程又来羞辱我一遍吗?”
蒙克不明白对于严父的来说,不断地鞭策是爱的表现。
他也永远不会忘掉伊勒德当年的决定,对年幼的他造成的伤害。
“你!”
急火攻心的伊勒德抬起了右手,但停在半空的手臂迟迟没有挥下。现在这针锋相对、怒目相视的局面并不是他来诺敏墓前的本意,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和蒙克间那看似永远无法修复的裂痕。
“怎么?父亲是要亲自动手修理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吗?”
蒙克站起了身子,面不改色地立于伊勒德的对面。大汗原本伟岸的身躯在岁月的摧残下,早已不如两个儿子挺拔,也不见了一言九鼎的王者气势。
“问心无愧?!在额吉的墓前不知父汗哪里来的底气!”
蒙克见父汗被自己戳中软肋,继续不依不饶。
“父汗索性为了乌珠穆沁草原太平永固,当着额吉的面,将我这个不入您法眼的儿子逐出部落,岂不更加痛快!”
“你!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伊勒德被蒙克心中吐露出的怨念惊得发抖,他不敢相信儿子是跟自己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说出这样忤逆的话。
“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不是吗?”
蒙克的回答字字诛心,噎得伊勒德顿时不知如何再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
他不再开口,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里,一阵沉默后,便转过身独自离开了山坡。
心结非但没有解开,却反而使得彼此的嫌隙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仇恨吞噬着蒙克心中仅存的最后一点善念。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落在自己头顶和母亲墓碑上的蒙蒙细雨,只是在脑中不断闪回着十几年前让他刻骨铭心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