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60.晓峰卖皮,谋变启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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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沉甸甸压在生产队晒谷场,秸秆堆蒙着白霜若隐若现,似沉睡巨兽。

林晓峰掖紧棉袄领口,绑腿冰层随脚步碎裂,冻土发出“咯吱咯吱”脆响。

拐过老槐树,褪色“农业学大寨”标语半掩雾中,几片枯黄槐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

“哟呵,晓峰!”缺门牙的豁口漏着风,白雾从口中喷出,“急吼吼上哪去?”

军绿色棉袄补丁抖动,惊飞树杈麻雀,翅膀拍打声刺破清晨寂静。

林晓峰手掌拍向棉袄内袋,油纸包裹的紫貂皮毛梢擦过皮肤,激起一阵寒颤。

“去农场找场长。”

话音未落,林麻子已经贴上来,浑浊眼睛直勾勾盯着鼓出的衣兜,活像嗅到腥味的野猫。

“可算逮着你!”林麻子往掌心啐唾沫,粗糙手掌搓出沙沙声响。

“三天后镇子大集,百货大楼采购员都来!你那张貂皮往集上一摆,二八杠自行车稳到手!”

冻红手指在空中划出夸张弧线,仿佛新车已在眼前。

昨夜场景猛地撞进脑海。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弟弟林青山眼睛映着紫貂皮光泽:

“哥,卖了皮子给娘买富强粉,蒸白馒头!”

林晓峰摩挲内袋棱角,嘴角不自觉上扬:

“麻子叔消息灵通!请完假就去。”

心里却翻涌着改变命运的炽热盘算。

告别林麻子,林晓峰踏上结霜青石板路。

远处山峦被薄雾缠绕,场长李德山蹲在仓库门口卷烟,铁皮烟盒里碎报纸卷的烟歪歪扭扭。

听见脚步声,两颗金牙在阳光下一闪:“晓峰?啥事?”

“场长,想请三天假。家里有些事,得去镇上。”

林晓峰搓着冻僵的手,白雾从指缝钻出。

瞥见李德山身后仓库墙上掀起的褪色标语,泛黄旧报纸若隐若现,心脏猛地收紧。

李德山吧嗒吸口烟,烟圈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请假?备耕、伐树要开始了……”

“放心!回来加倍补工分!镇上或许能搞到化肥。”

半真半假的话语像石子投入湖面,激起李德山猛然直腰,烟灰簌簌落在补丁裤腿上。

“当真?供销社化肥比金子还贵!准假!弄来化肥记大功!”

拍在肩头的力道让林晓峰踉跄,却也震散了心头阴霾。

次日清晨,启明星还挂在天际,林晓峰和林青山已裹着浓重的露水出发。

山间寒气如同冰锥,顺着衣领袖口疯狂钻入,冻得两人直打哆嗦。

紫貂皮牢牢藏在棉袄内衬,林青山昨夜亲手缝制的细密针脚,就像母亲纳鞋底时那般严实。

每一针都缝进了全家人对好日子的期盼。

防滑钉踩过覆满薄冰的岩石,迸出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醒目,惊得灌木丛中的野兔“嗖”地窜开,眨眼间消失在茫茫晨雾里。

“哥,杨德善真能给好价?”

林青山睫毛上凝着晶莹的冰晶,说话时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忐忑。

他又想起昨晚辗转难眠时,听邻村猎户说过黑心皮贩子压价的事儿,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

林晓峰握紧腰间的火药枪,枪管上母亲用红被面缝制的布条在风中猎猎飘动,仿佛一面小小的战旗。

“麻子叔说他是老主顾,只要皮子够好,不愁卖不上价。”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毕竟这是改变全家命运的关键一战。

转过几道山梁,远处集市的喧闹声渐渐传来。

拨浪鼓“咚咚”的敲击声、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混着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

穿过挂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鲜红横幅的牌楼。

一股混杂着糖炒栗子的焦香、肉包子的热气,以及人群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青石板路上铺满稻草防滑,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

摊位上摆满了供销社见不到的稀罕物:

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在阳光下锃亮反光,刻着五角星的铝饭盒堆叠得整整齐齐。

摊位上,还有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塑料凉鞋,泛着奇异的光泽,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收皮子嘞!狐狸皮、貂皮、獾子皮!有好货的尽管拿来!”

一声洪亮的吆喝穿透嘈杂的人声。

循声望去,只见膀大腰圆的杨德善坐在条凳上,脚边放着一杆老秤,秤砣被岁月磨得发亮。

他头顶的狗皮帽子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常年使用的老物件。

他身上的羊皮袄敞着怀,露出里面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衫,腰间还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剥皮刀。

林晓峰和林青山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

林晓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油纸。

紫貂皮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深邃的深褐色光泽,尾尖的白毛蓬松柔软,如同冬日里最纯净的新雪。

周围顿时响起阵阵惊叹声,不少人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争相一睹这稀罕物的真容。

杨德善叼着的旱烟袋“吧嗒”掉在地上。

他慌忙弯腰捡起,浑浊的眼睛死死锁住貂皮,像是饿狼见到了猎物:

“好家伙!上等货色!哪弄的?”

说着,他伸出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轻轻抚过貂皮,老茧与皮毛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个货,成色……捡的?”

林晓峰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余光瞥见身旁的林青山紧张地攥紧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他强装镇定,语气平静地说道:“听说您给价公道?”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掌心早已沁出冷汗,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老屠夫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咧嘴一笑:

“三十斤粮票,十块钱,不能再多了。”

周围立刻响起议论声:

“这价可以啦”

“去年供销社收都给二十块呢”。

林青山突然跨前一步,胸脯一挺:

“大叔!您仔细瞧瞧,这皮子油光水滑,尾毛一根都没缺!您再加五块,我们立马成交!”

少年稚气未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惊得林晓峰忍不住侧目。

这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跟屁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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