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来(98)
董玉璇疯了。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是说每三十年就能出现一个跟四海最为契合的人吗?他能更年轻,他还能君临天下……”
她喃喃自语,疯疯癫癫,吵着嚷着要见林雨桐,见到林雨桐的时候她问来问去的,问的都是这句话。
林雨桐这才明白她的逻辑,“红娘执行的不是嬷嬷的命令,是你的命令?”
她好似不明白林雨桐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只看着林雨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努力,我能挑起天下大乱,我让闫家经营了那么些年,只要他愿意,文有文臣,我手里有他们狎j的证据。武有武将,他们好些人的相好小妾都是出自闫家,什么消息我都能探听的到。便是天庙又如何?汝南王府的王妃程氏,就是出自闫家。如今,闫家人早把汝南王乔家人救走安顿了,乔家姐妹为我所用!”
是了!汝南王府在大燕朝犯的是谋反的罪,发配途中,大燕朝就不在了。那汝南王府的罪名还在吗?那么多事,这件事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原来人早就接走了,而乔药儿和乔茉儿早已经是董玉璇的钉子。而这俩姐妹,一直是范学监的左膀右臂。要不了几年,这两人在坤部的话语权会越发的重,可以说,董玉璇这一步步谋算的都是极好的。一个动不动就休眠的女人,操|控着闫家一步一步,不动声色的做到这一步,很是了得。
这些人平时或许不会叫她们做多少违逆朝廷的事,可一件一件在他们看来都说不上是大事的事,却也成了一个一个的把柄全攥在了董玉璇手里。
“乾部呢?乾部……”
林雨桐这话还没问完,对方就哈哈大笑,“乾部还不都是男人。你呀,还是太年轻。男人这种东西,其实是一样的。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儿,才是他们的本色。这跟学了什么,崇尚什么无关!不过是他们更虚伪更要脸一些。他们要的女子不是艳俗的,你得清丽,你得高雅,你得有个可怜的叫人动容的身世,然后带几分高傲,却偏偏为了他们这样自命不凡的才子落到了人间,这便是红颜知己。跟老婆不能说的,跟红颜知己是能说的。若是这个红颜知己不要他的钱,不求他办事,偶尔还能为他操心办些他们办不到的事,那你说,他哪有不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就是把这些都告诉那些臭男人,告诉他们,他们的这些红颜知己都是骗他们的,你看他们信吗?只要女人的两滴眼泪,告诉他们那都是被迫的,早在相交的时候倾心相许了……你看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那些女子?”
林雨桐:“……”这个不用试,她信!所以才说,董玉璇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愣是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的网铺排的这么大。在她这网上的任何一个人在关键的时候不用做多大的事,比如战报的搜集,这个小官一点,那个小官一点,整理起来就拼凑的差不多了。再像是驿站的急奏稍微拖延一下下,制造点小的人为的障碍,这边的消息就没那么快,等等等等。别小瞧小人物,往往他们才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试想一下,若真是皇上被刺杀,蒋家不得不反,而后北狄插一手,可以说是瞬间就能天下大乱。这一乱,就给不得不苏醒的乌四海创造了机会。
她站在她的角度去想乌四海,认为乌四海一个帝王,最想要的不过是这天下这江山,于是,这位美人想方设法的要去帮她心中的英雄,她的神祗。
可她对乌四海并不了解,那个五号嬷嬷更不会把那些更隐秘的事全盘告知她。那嬷嬷找人,并不是要让乌四海永远的年轻下去,而是要完全他们的使命。乌四海留着这一口气,也是为了这个的。
五号嬷嬷对董玉璇干的事,有些知道,有些应该也不知道。因为对方有要避开董玉璇的地方,而董玉璇正好可以自行其事。哪怕是五号有些察觉,但那又如何呢?与101泄露的毁坏性相比,这些所有的算计都显得那么可笑。但她又不得不借助董玉璇操控闫家,来获取更多的信息。
这才几日不见,眼前的董玉璇好似老了好几岁,不是那种心神憔悴的苍老,而是真的在快速的老去。她微微皱眉,问董玉璇,“这些年,是你跟那嬷嬷共用一个休眠仓的吧?”
那要不然呢!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是打不开呀!对方只能打开属于她的那个,然后两个女人共用一个。每年都会醒来一次,大多数都是浪费个三两天,偶尔才会时间稍微长一点。反正这些年,加起来的清醒的时间也就两三年而已。
那就难怪了!不仅丝毫撑不住了,五号也知道,这么下去她也撑不住了。两人公用这么长时间,频繁的启动闭合,还是在能量不足的情况下,能维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心里的疑惑解开了,她就看董玉璇,“他或许不是个好男人,但他是想做一个好皇帝的。”最开始,他想做的是救世主。那时候可以称之为年少轻狂!可真的做了皇帝了,学的多了,思量的多了,慢慢的明白怎么去做一个帝王了。可很多东西再想回头去改,难了,“你做的再多,不是他想要的。你便是再好,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天你也在,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你若真想跟她重叙旧缘,多积功德,抵消恶业!我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真有缘总能相聚的。”
董玉璇愣了一下,“人死了——不是终点吗?”
“我愿意相信,那不是终点。可若是一个上了天,一个入了地,那便真的是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了。”
董玉璇看向林雨桐,“天母……她是上天还是入地?”
林雨桐沉默了一下,“无心为恶,其恶不罚。”101泄露,这是突发事故,谁也没想到的。再就是要修建基地,可在这事上她最多便是一个忠诚的执行者,她有她任务和使命,且坚定的去履行了,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她称的上恶吗?就像是历史上那一个个忠臣,便是改朝换代的时候抵死不从的,可在新朝还是赏他,且重赏,为什么的?不过是取其一个‘忠’罢了。况且,“她为女子张目,虽事有不顺,然种得善因,迟早能得善果。若天真有尺子丈量,我想,其种下的因足以抵消其无心之过!”
董玉璇的眼里闪过慌乱,“那……她和四海还会相见,对吗?”
林雨桐:“……”你现在还在纠结这个?想陪伴君王,你心里只有情情爱爱,怎么行呢?
“我行善!”董玉璇,“我有一个花名册,在我的琴匣子的暗格里……”
林雨桐朝外看了一眼,镇安迅速离开了。
董玉璇,“我有很多金银,藏在庙学……”
什么?
“在庙学的山里!”
林雨桐皱眉,“偷盗京城的事是你做的?”不是云影卫做的吗?为的是扰乱京城,这是跟当时的驸马配合好的。
“是云影卫做的!”
董玉璇呵呵一笑,“可云影卫里也没那么干净,我只是顺手插了一杠子而已。且偷的都是不敢言语的人家,他们的钱来路不干净!”
然后偷出来通过庙学里那贪花好色的,藏在庙学的山里。
这东西要是弄出来,谢流云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林雨桐就看董玉璇,“所以,‘比钟’不是老太妃给你的,而是你叫人偷的。走的甚至不是密室,而是程氏。”
“是!”
“程氏呢?”林雨桐看董玉璇。
“你找闫家要,在他们手里。”董玉璇呵呵的笑,“这个愚蠢的女人,当初还想蹦跶,如今,她的老主子还活着呢,只问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雨桐看了对方一眼,她还真是除了乌四海,什么也不在意。那些起到很多作用的棋子,她扔起来顺手极了。
“本就是极贱之人,扔了便扔了。”说着,就晃晃悠悠的往外走,神情迷茫。走到门口了,她突然停住脚,“我要给四海建庙宇,叫他受香火供奉。”
随你!
她抬脚要走,又扭脸问道:“这样,我就还能见到他吗?”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这便是答案。
对方的表情有些僵硬,再也没说别的,就这么离开了。
林雨桐叫人盯着她,防着她面上恭顺,谁知道背后又干什么去。却不想这位在屋里憋了七天之后,剃掉了一头青丝,出家了。她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甚至是除了念经,基本不说话,戒了言,自然就不会口出恶语了。只是她苍老的比别人快些。
短短十年,一个风姿卓绝的姑娘,便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临终前,她要见林雨桐。
是董清欢身边的丫头过来请的。
到的时候她躺在净室的土炕上,闭着眼睛。一个比当年的董玉璇风姿更胜几筹的姑娘站在炕边,见到林雨桐赶紧迎过来,满脸感激,“郡主,姑姑她……一直喊着要见您。不见您,她闭不上眼。”
当年被带出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就是董清欢。两人没什么感情,但董清欢记得若不是这个人将她带出来,她的命运还不定是什么样的。当年闫家被查,受牵连者何其多?有些女子早就进了高门大户做了妾室,可因为跟闫家有瓜葛,帮闫家办过事,而被夫家休弃了。又有多少本也没打算进高门大户,但因为这样的身份被人所厌弃,又不愿意听从坤部安排,而选再加上宝昌那性情,早几年弄了个蹴鞠队,纠集了几十个少年,陪他念书训练,整日里,宝隆在外面跟人对赌赌球,宝昌带着那么一伙子少年生生是打出了名头,而后又说什么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天南海北的往外跑。一出门,就是见识世情,结交豪雄,拜访名士,顺便还灭了几股子匪盗。出京的时候那是飞扬跋扈的少年,再度回来便如收敛了锋芒的宝剑,端是耀眼。
跟林家几个孩子比,人家养的温润如玉,他则如深潭寒泉,叫人心生畏惧。
于是,很多事情就变的尤其微妙,是那种不可言传的微妙。
在这种微妙的局势下,楚氏要嫁女儿去林家,这是什么意思?这不仅仅是结亲,这是一种信号的释放。别人会以为金家主动退了!
可到了这个份上,宝昌是说退就能退的吗?金家是能退吗?金家几兄弟嘴上不说,可心里憋着一股儿劲儿呢。这是一家子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金老二能答应吗?别说楚氏定了这婚事,便是周氏定了这婚事,金老二都不能答应。
这事关一个家族的兴衰,不是小事!
事情就这么卡住了。
林雨桐过去的时候,楚氏正抹眼泪呢,“……话也不会好好说,这亲事是定的仓促,可如今回绝,却也不是好回绝的。定下是错,可要是退了,更是错上加错。在两错里,只能取其一,那就是将错就错!”
周氏揉着额头,“你别诬赖我儿子,老二不是老三那脾气,他讲道理。退亲这样的话,不是他说的出口的。他比你懂道理!”
楚氏一噎,抽抽搭搭的,“他说先放着。”
拖着!
这是个法子!不说回绝,但也不积极备嫁!
可楚氏又不能答应这法子,她怕耽搁她家闺女的婚期。
见林雨桐来了,楚氏就起身,“四弟妹,这事是我糊涂。你也知道林家大嫂的,那不是个心里有多少算计的人。两个孩子都跟你亲生的没什么不一样,这事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这就是无赖了!非赖着林雨桐来处理!
一直躲在屏风后的宝华从里面出来,噗通跪下,脸涨的通红,“四婶,我不着急。在家里陪着我娘,挺好的。再说了,我们这一房就我一个,您就说,是我不懂事,我想坐产招夫。”
孩子是懂事的孩子!楚氏却只揪着帕子不撒手。
林雨桐要扶宝华起来,这姑娘却死活不起来:“四婶,这事只推我身上,说我不懂事便罢了!”
楚氏差点没给气死!
林雨桐还没说话呢,宝昌和宝隆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男装的宝珠,嘻嘻笑的把宝华给扶起来了。
宝昌过去扶了楚氏,“二伯娘,您坐着。二妹的婚事,我去大舅家说去!您放心,您看好的女婿,跑不了。”
楚氏顿时大喜,上下打量宝昌,“你?行吗?”
宝昌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要是跟咱们家不成,那跟谁家也成不了。心放肚子里得了!”
其他几人都变了脸色。周氏急着要拦,林雨桐一把给挡住了,“娘,您安坐着。叫宝昌陪我回娘家一趟,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我去处理。”
周氏再不看楚氏,只起身拉了宝昌的手。
宝昌跟周氏低声说话,“祖母,您老放心,孙儿知道怎么办呢。前面的景儿再好,可要牺牲手足,便是再好的景儿,没人陪着欣赏,也是无趣;前面再是艰难,可若是我们手足齐心,便是再大的坎,也总有迈过去的时候。”
周氏一把抓着了宝昌的手,难得我家的皮猴子竟然懂这个道理了。
宝昌搂着祖母的肩膀,“这是祖母教我的呀!您养大伯二伯他们,向来不曾有偏颇。天大的事情,您总是得叫兄弟之间有手足之义。正因为咱们家的家风好,我外祖母和外祖父才将我娘嫁给了我爹。如今,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咱们不能把咱家最宝贵的东西给先丢了。若是失了这个本分,还剩下什么?这都是您老教我的,不用任何一句话,您所做的,就是最好的示范。孙儿不笨,学会了呢。”
好!周氏的手抬起来拍在宝昌的肩膀上,“我孙儿顶天立地,是个男子汉的样儿了。”
出门的不止林雨桐和宝昌,便是宝隆和宝珠也挤上来了。周氏目送这母子几人离开,立马去了四房。自家这儿子,还是一副文弱的样儿。拿着几本像字又不像字的书,不知道在那看啥呢。这些书是谢流云知道乾部和坤部的事迹情况之后,从庙学的藏书里挑出来的。说是乌四海和天母娘娘所留,如今没有能看懂的人。这些东西放在庙学不保险了,倒不如搁在他们的手里,许是更有用也不一定。
然后这么多年,四爷其实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眼看这又一个三十年在眼前了,四爷对这个东西便研究的更多了些。反正一般都是他研究,然后有了结论了再跟桐桐讨论。最后两人大致一对照,觉得差不多了,就先这么定了。桐桐一直就是那个捡现成的人。
可周氏却不觉得儿媳妇哪里不对。家里遇到这么大的事,儿媳妇出门了,自家这儿子还在这里抱着天书看呢,看什么看?能看出花不!?
果然!一辈子都没啥出息,也就是当年捡便宜娶了个好媳妇。
“还不去接你媳妇去?!”
去哪了?
感情还不知道呢?
周氏憋了一肚子对于楚氏的不满,这会子趁着这个机会,全部倒给儿子了。
四爷听完了,就起身,“那我去接。”
“我叫人套马车!”
“骑马吧!马车慢。”
林家又不远,慢点就慢点。
“不是!”四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道,“不是去林家了,应该是去宫里了。”
如今,皇宫挪到了老城之外的新皇宫里。
去宫里了吗?
当然是去宫里了!既然这亲事代表的意思这么多,那对林家表态有毛用?
“当然要说给说话算数的人听呀!”宝昌过去接了孙安平手里的狼牙锤,“您说是吧?”
孙安平嘿嘿一笑,“你个猴崽子,粘上毛你就是猴!”他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抬手敲了小孙女的脑袋,“丫头,你生的这个崽子,心眼太多呀!”
林雨桐把茶递过去,“根上就不是好的,他长成啥样我都不奇怪!”
孙安平:“……”总感觉这死丫头又在内涵我。
人老了,脑子转的也没那么快了。不过手脚还不慢,抬手又敲了一下,嗯!还是脆生生的质感!
林雨桐揉了揉额头,就道:“亲事是好亲事,没那么些复杂的事,就是再好没有的亲事了。没有拦着的道理?!”
“你可得想好了。”皇后躺在躺椅上,上下摇着。这几年她才不带面纱了,也确实年岁不小了。如今也成了老太太了,“人心多变,最是难以捉摸……这事,还得跟你娘和你哥说!”
“来的路上,我已经打发人叫我娘和我哥过来了。”林雨桐露出几分苦笑来,“我现在不大愿意回林家。我至今记得我被带到庙学的山上,我两位堂兄陪着我爹怎么等我怎么接我的……情分犹在,却不知如何拾掇了。”
孙安平就洋洋得意,“所以,这就是老子的明智之处!生一个儿子怕不成才,生两个儿子就得争!老子就守着一个闺女……所以,为难的不是老子……”
“是我!”孙氏拉着脸,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的走过来,“把难处给了我!您倒是舒坦了!”
孙安平嘿嘿的笑,好像孙氏还是哪个经常闯祸的小姑娘,“雀儿啊,你爹坐的这把椅子,烫屁股!你啊,不疼谁,你就把谁摁在上面。”
孙氏特严肃的道,“一样儿孙,我一样疼。您说的对,这把椅子太烫屁股了,只皮实的猴子才能坐,才敢坐,烫了屁股也只皮猴子叫人看不出来真假,因为他本就是红屁股!因为他不管怎么上窜下跳抓耳挠腮,都叫人看不出深浅来。他什么话是真的,什么话是做戏,我已然是看不出来了。”
孙安平一愣,而后便笑了!缓缓的点头,不再言语。
孙氏看向宝昌,“十九了?”
是!外祖母!
“不小了!”
也不算大。
孙氏又问:“可有心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