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之前所奏皇子之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韩琦躬身问着老皇帝。“哦,此事啊,头前朕倒是也想过,优中选优自是最好不过,皇后也与朕多说此事,此事于国家社稷而言,自是有利的。只是朕也想了一想,宗室之中,可堪大用者,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人了。”老皇帝如此答道。自己没有儿子,这皇位终究是别人家的,虽然老皇帝心中有一个亲疏之别,但是也还真不是非赵宗实不可。对于老皇帝而言,除了自己的儿子,谁克继大统,那都是无可奈何中的无可奈何,都非他心中所愿。历史上,老皇帝要一直等待自己开始生病了,心中大概猜想到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了,才会立下皇子。就是这种非心中所愿的心态。所以对于多一个人备选之事,或者多几个人备选,老皇帝心中其实都是比较无所谓的,道理上来说,还真是对国家有利之事。站在老皇帝的角度而言,无甚不可,唯一的问题就是宗室子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用感情而言,赵曙只算是无可奈何中勉强比较可以接受的无奈选择。韩琦听得皇帝的口气,心中大喜,连忙说道:“陛下,老臣有一人选,可供陛下定夺。”“何人?莫不是宗谔?”那些宗室子弟,谁有几把刷子,老皇帝心中有一本账。“回陛下,正是虢国公,虢国公与陛下向来亲近,才德皆有,胸中沟壑深浅,还请陛下考教之,如此对比之下,优中选优,于社稷而言,百利而无一害。”韩琦话不说满,不是一味去抬举夸奖,也是高明。老皇帝想得片刻,答道:“要说宗谔啊……啧啧……此子百般都好,就是心胸稍有欠缺。”老皇帝这把年纪,看自己的后辈,自然是准的。韩琦立马又道:“陛下,虢国公自小不在陛下身边,远处观人,难免不得其真,陛下可考教之,若是心胸狭窄,真无容人之量,便也罢了。”“也罢,去把他召来见一见朕。”老皇帝如此说道,倒也不存在什么立皇子的事情,想成为皇子,在老皇帝这里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老皇帝若不是真把赵宗谔了解透彻了,觉得还不错,便也不可能立成皇子。有些人想争,道阻且长,想获得这个资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韩琦连忙出宫去找赵宗谔,赵宗谔比赵宗实大了几岁,美髯,微胖,白皙,风度翩翩,便看这个外貌,卖相比赵宗实还是强一些的。韩琦带着赵宗谔往皇宫之内而去,赵宗谔也频频向韩琦行礼:“多谢韩相帮衬,若是事成,在下必把韩相之恩铭记于心,永生不忘。”这话,韩琦听得入耳,听得舒服,不论真假,也听得舒服,笑道:“国公不必如此,这都是老夫本份之事,只要是有利家国社稷之事,老夫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宗谔也笑道:“官家有韩相,如唐太宗有房杜二人,还加一个魏征。”这就是往海里夸了,韩琦一人,抵得上房玄龄家加杜如晦,还要加魏征。韩琦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往前请:“国公谬赞,老夫愧不敢当。”“有韩相在朝为肱骨,我大宋安矣,国泰民安,万事不愁。”赵宗谔是一套一套的说。韩琦面上在笑,但韩琦是聪明人,心中却也不知想些什么。不过韩琦提点了一语:“国公,想不想听听官家是如何评价你的?”赵宗谔面色一正,急切答道:“还请韩相提点。”韩琦捋着胡子,开口说道:“官家评你,心胸稍有欠缺。”“这……这当如何是好?还请韩相教我!”赵宗谔躬身一礼。“哈哈……谈不上教,国公往后大度即可,待人接物,皆要大度,不拘小节,不拘小礼,不谋小利,不苛他人。当宽以待人,严以律己。”韩琦微笑说道。“是是是,韩相教导之言,在下定当铭记于心。”赵宗谔躬身作礼,却又问了一句:“不知到时候面见官家,我说些什么好?”韩琦摆摆手:“国公也不必多想,官家见你,也不是要说什么克继大统的事情,想来也多是闲聊家常,你也不必过于紧张,随着陛下闲叙就是。”“明白了。”赵宗谔心情定下了。两人面圣,韩琦话语倒是不假,老皇帝见赵宗谔,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要说要问,就是闲聊,问一问赵宗谔众多兄弟如今都成家了吗?都生了哪些儿女,过得怎么样,都以何谋生,如此之类……御史台那边,这几日没有管事的,张晟升任枢密副使,御史中丞一职暂时空缺了。从六品的侍御史甘奇,忽然间成了御史台最大的官。批一些公文,提调几个人犯,处理一些弹劾的密报,倒也把甘奇忙得够呛。御史台下有不少御史,差吏更多,倒是有一人在这几日入了甘奇的眼,此人名叫张唐英,是个极为正直的人,办差办事都是一丝不苟。这等人才,甘奇自然不能放过,便特意让张唐英安排在自己隔壁办公,大小事情,都会问一问张唐英的意见,见任何人,都把张唐英带在身边。每每张唐英说一些“此事当详查”的话语之时,甘奇从来不拖后腿,便会立马接一句:“依照张御史所言办理,着人详查。”张唐英便也会与甘奇点点头,表示尊重。这种感觉,便是极好。有一日甘奇路过张唐英的班房,进去看了看,见张唐英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便讨来看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吓一跳。张唐英竟然把仁宗赵祯登基以来,所有行政要事都一一记载下来了,还说清道明了来龙去脉,甚至连每个行政之事所达成的效果都有详细记录,甚至还有评点。还记录了一些很有作为的官员生平之事。张唐英笑着说道:“甘御史见笑了,下官是想编纂一部官家此朝的记录史书,以传后世。”这本书后世还真能看到,名字叫做《仁宗君臣政要》。这是个人才。甘奇便笑道:“张御史可有记过商税之事?”张唐英尴尬一笑:“如此大事,自然要记载,只是下官对商税之事还不甚了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笔……”“这有何难,我便与你详细说道一番。”甘奇答道,名垂青史,别人都是被动的,甘奇兴许是主动的。张唐英连忙抬手:“甘御史且坐,下官先去端茶,听甘御史细细道来。”甘奇落座,张唐英还真亲自去倒茶,待得的空隙之中,甘奇思绪乱飞,想着后世史书之中,是不是会有一个《甘奇传》,想着《名臣录》之中,是不是也该有一篇《甘奇传》……还有什么《甘奇轶事录》,《名相传》、《忠臣录》……想着想着,甘奇也笑了出来,他倒是真想看看自己死后,是如何盖棺定论的。张唐英端茶回来,舔笔开始记,甘奇滔滔不绝在讲。张唐英仔细记录,之后再来汇编。其实仁宗一朝,御史台的牢狱,是很空闲的。仁宗的宅心仁厚,体现在各个地方。终仁宗一朝,很少有捉拿官员下狱的事情,不论是犯什么错,犯什么罪,处理的办法都差不多,要么贬谪,要么革职回家,甚至刑罚也不会加在士大夫的身上。所以这御史台衙门,在仁宗这一朝,还真就成了个喷子衙门,只动嘴巴,几乎不动手。从某个方面而言,站在参与政治的这些官员这个角度,仁宗朝的政治形态,是相当清明的,前所未有的清明,包括政治斗争,都显得很清明。这是史官对于仁宗一朝的记载评价,因为史官也是文人。中国的历史,就是文人写的,所以在看事情的角度上,难免带着文人的视角。中国的历史,几乎不记载真正关于民间百姓的事情。当然,中国自古就是一个文化大国,并非史官不记载,就难以还原古代的民间生活状态。因为中国还有更多的地方志,地方志记载的都是关于地方上的事情,自然就接地气许多。还有一个最为接地气的历史记录,那就是家族传承的族谱,族谱可不仅仅只是记谁是谁儿子这么简单,还会记载这个家族的许多事情。再一个就是这种东西了,比如《金瓶梅》,要想研究明朝社会真正的形态,《金瓶梅》就真正是一本百科全书了,应有尽有。所以想要真正了解历史,看史书只是其一。每每有人说起古代是如何如何的,其实很大程度上说的是文人阶层的事情。真正的民间,其实又是另外一个形态。甘奇这个侍御史,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事情可以做,除了上朝去喷,下朝处理往来公文,看一看检举信之类,真没有什么大事要做。这汴梁城,是真美,甘奇第一次认认真真逛起了汴梁城,逛遍汴梁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难得的轻松惬意。如今赵宗兰的生活也很充实,带着一帮汴梁城里的女文人,吃酒听曲,打马闲叙,作诗填词。每每看到家中这种场景,甘奇总是能想起李清照。若是不出城去看,甘奇是真觉得这个时代当真是好,民风不紧不松,百姓安居乐业,日子逍遥自在。这种假象,是真的能迷惑人,甚至甘奇有时候也被这种假象给迷惑住了,只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大宋朝,还真是个安乐死。安安乐乐,忽然就死了。逛了一天汴梁城的甘奇回到家中书房,写下了一行字:一硝二炭三硫磺。写下这一行字,甘奇下了莫大的决心。这个配方,很简单,但是这个配方其实也有许多人并不懂,以为就是硝与炭与硫磺的比例就是一比二比三。其实不是的,一硝,这里面的一,是一斤的意思,就是十六两。后面二与三的单位,却是两。也就是说这个比例应该是十六比二比三。写下这个东西,甘奇心中带着一种紧张。也代表甘奇是真的要为未来打算一下了,不论怎么说,战争在这个时代,是一定不可能避免的。这个繁华的时代,不能真的就铁蹄踏破之后安乐死了。写罢,甘奇开口喊道:“呆霸,进来,有要事吩咐你去做。”甘霸走进书房,手中捧着半个今年的新西瓜,问道:“大哥,何事?”“给你一张购货单,你去把上面的东西买齐,送到老宅之中去,货物一定要最好的,不能教人蒙骗了。也不得走漏一点风声。”甘奇安排着。甘霸点着头:“大哥放心,这汴梁城,没有谁人敢蒙骗与我。”甘奇把另外一张纸递给甘霸,又叮嘱一语:“码头那个张铁匠,你帮我给他送些钱去,他若问起,你就说过得一些时间,我有要事寻他。”张铁匠,就是给甘奇打造简易轴承的那个铁匠,后来也给甘奇加工了许多套简易的轴承,手艺相当好。手艺好是其次,关键是这个张铁匠还真说话算数,满汴梁城,除了甘奇这里,再也没有见过轴承这种东西了,可见这个张铁匠的人品当真值得信任,守口如瓶。“得嘞,我知晓了,这就去给大哥办妥。”说完甘霸拿着货单,直奔码头而去,订购货物,没有比码头更好的地方了。张铁匠也在码头之上。甘奇还想起了一个人,名叫沈括,写了一本《梦溪笔谈》,这是大宋朝了不得的一个科学家,中国古代少有的科学技术人才。只是甘奇在汴梁城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甘奇似乎记得沈括百分之百是考上过进士的,便也知道要开始注意一下进士榜单了,沈括考进士,应该不远了。甘奇思绪万千,忽然赵宗兰红着脸走了进来,犹犹豫豫开口说道:“夫君,妾身有一喜事……”“什么事?”甘奇愣愣抬头,他心中还在想着沈括。大宋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