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邦起步的车速不快,最开始,前田克里斯还勉强跟得上。
就在车尾不过十几米远,是被抛弃的小猫。他撒开腿疯狂奔跑,急得满脸都是泪水,嘴里日语英语一通乱喊乱叫。
他的手脚麻痹还未消失,跑了几步,跌倒在地。灰尘纷纷扬扬而起,捧住他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抹了一把泪,又爬起来继续跟车。
灰尘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弄花他漂亮的面孔。好似一副充满痛苦的面具,黏在他脸上。
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叫薛定邦的名字。
“定邦!”
“不要丢下我!”
“别离开我!”
“求你了!”
前田克里斯踉踉跄跄,拼尽全力的样子,薛定邦都看见了。他的脚,移到刹车上。而后,犹豫不过几秒钟时间,又换到油门,一脚踩到底,绝尘而去。
那个弱小无助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变越小。
他依旧在奔跑,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定邦远去。
薛定邦叼住拇指,在回程的路上,总是无法集中精神。前田克里斯那弱小无助,站在马路中央的身影,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无论薛定邦多么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前田克里斯那双失去了星光的眼睛,始终在他面前晃荡。
黑暗、幽深,仿佛两口枯井。
薛定邦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回到林中别墅时,已经过了中午。
停好车,薛定邦第一时间冲进地窖,拿出尹仁存放在这里的红酒。最早的一批,已经接近十年。那还是尹仁刚刚买下这栋房子之后,在地窖里存下的。不算昂贵,胜在年代久远。
他们每年来到这里时,都会补充几瓶,喝掉几瓶。现在最早的那一批里面,只剩下薛定邦手里最后的这一瓶。
抹开玻璃瓶上面的灰尘,酒瓶倒映出薛定邦的脸。他被拉伸,扭曲,不像是个人类。
这一瓶是第一批酒里最好的一瓶,也是最贵的一瓶。尹仁当时郑重其事把瓶子放进地窖酒柜,对薛定邦说:“定邦,这一瓶啊,咱们可要到咱们其中一个人结婚的时候,才能开来喝。”
薛定邦那时候还笑他:“你以为埋的是女儿红吗?”
“那不能够!”尹仁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容,及其富有感染力,“我怎么舍得把定邦随便嫁人呢?我巴不得这瓶酒,永远埋在这里!”
这话有开玩笑的成分,说话的人未必是在说笑。
“……仁哥。”薛定邦呢喃低语,手指轻轻摩挲过这瓶花了那时候尹仁三个多月工资的红酒,“不应该那样的……”
提着酒,薛定邦去了厨房。
制冰机里面的冰块已经没有多少,大部分昨天晚上都被薛定邦给放到冰桶里面了。重新加了水,在等待冰块结冰的过程当中,薛定邦焦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就像是只落入陷阱,被关进狭窄逼仄笼子的野兽。每一个步伐都透着愤怒与不甘。
放在桌上的手机,那面黑色镜子,映出一切。薛定邦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黑镜的诱惑,抓起手机拨打过去一个熟悉的号码。
“你好,薛董事。”秘书小姐甜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的话语里面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又带有一点警告和无奈的意味,“尹律师真的没空。”
那个意思,简直就是在求饶——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尹仁还没消气呢。
“我知道他没空。”薛定邦冷静温柔的说,“不接电话可以,你能给他带个口信吗?”
电话那一头,秘书小姐沉默了好久。
“告诉尹仁,”薛定邦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我,做了面条。”
秘书小姐的呼吸声有些加快,她似乎在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薛定邦回答。抢先一步,挂掉秘书小姐的电话。
因为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薛定邦心里一清二楚。既然早已知道,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让她开口来说。
薛定邦将那瓶陈年红酒洗干净,倒出一口的份量,单独放出来醒酒。
醒好酒,薛定邦丢了几块冰块到酒里。冰块互相叠加倾轧的声音,让他想起来张伯伦。离开拉斯维加斯这么多天,张伯伦那边,只在最开始几天有消息。
那名声音如同冰块般的荷官,每次给薛定邦留下的信,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由于是谋杀案,事情闹得这么大,张伯伦不可能一天两天可以脱身。甚至一两个月都不行。比起来远在拉斯维加斯的张伯伦,还在约瑟米蒂国家公园的前田克里斯,情况更加值得担忧。
薛定邦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