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回忆与后面的事情相互映证,在他的脑海中,确实是有着对这一带的明确认知的。
如前所说,这附近有两条河,一条鱼鳞河,一条汾河,前者是后者的一条支流,丰水季节最宽的时候也只有后者的一半。
它来自于西北方向,在东岭村过去一点的下游位置汇入汾河,两者从此合流。
西北本来就是比较缺水的地方,鱼鳞河的水向来不大,秋冬枯水的时候,河水偶尔还会出现断流的情况。
鱼鳞河发洪水,放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老实说,一开始看见它涨水,大家还是挺高兴的,觉得今年恐怕不会缺水了。
结果到现在……只能说灾年的情况年年皆有不同。
因为鱼鳞河水少,所以河道不宽,也没建什么河堤,河岸比较平缓。
阿吉最近没去过那一带,知道鱼鳞河因为连绵不绝的雨水有上涨,但具体涨到什么程度,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鱼鳞河往前走,稍微下游一点的地方有个龙王村,是当地比较出名一点的一个村庄。
“龙王村?”李晟听到这里有点好奇,“龙王不是在汾河吗,怎么鱼鳞河也有?”
这传说里的龙王,就像现实里的官场一样,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的。
汾河是晋中一带的大河,有龙王很正常,但在传说里,也是因故被贬谪过来的,算不上正经大龙。
小小鱼鳞河,也配有龙王?
这真的很让人好奇。
“有什么龙王,就是个乌龙!”阿吉说到这里也觉得有点好笑。
几代之前,曾经有一个皇帝,途经晋中,结果路过鱼鳞河,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鱼鳞河正在涨水,气势看上去有点雄伟,于是他把鱼鳞河误当成了汾河。
正常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当面反驳,但事后也会有人不动声色地提点一下,让皇帝自己知道。
结果这皇帝以文才出名,一时间诗兴大发,在河边一座寺庙的白壁上题了一首咏龙诗。
白壁黑字,就此成为定局,鱼鳞河从此也有龙王了。
还好他这诗里没写明是什么河,于是随行的以及当地的官员全部捂着眼睛当瞎子,硬说皇帝指的就是鱼鳞河,甚至还有人建议此河应当改名叫龙鳞。
改名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这寺庙还是正式改了名,真的立了座龙王像,好事就是香火确实变得旺盛了起来。
“这……”李晟真没听说过这件事,算起来这皇帝是他亲生的祖宗。
一时间,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有点荒谬好笑,又有点汗颜,替祖宗这指鹿为马,指鱼为汾感到丢人。
“是我的话,早命人偷偷地墙给打了……”他嘀咕了一句,“现在那墙还在吗?”
“在,据说一直用碧纱笼着,不让墨迹褪色。很多大官,还有读书人去看。”阿吉说。
许问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们的脚程确实很快,阿吉也真的没有拖后腿,一行人一路疾行,天还没有黑的迹象,他们就已经赶到了鱼鳞河附近。
还没有到河边,他们就已经听见了巨大的水声,脸色顿时全变了。
走到近处时,他们看得更清楚了。
没错,鱼鳞河涨水了,涨得比想象得还要高!
河水在狭窄的河道里翻涌,在山壁上击起混浊的巨浪,拍得岩石碎裂,不断有树枝折落。
一边,河岸被冲溃,河水倾泄而下,看那方向,奔向的正是东岭村。
“这河岸……原来被冲垮了,所以东岭村才会……”阿吉站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面,眼睛有点发直。
水浪巨大,拍打着他的脚下,冰冷的白沫与水汽瞬间又把他全浇湿了。
“原来情况这么严重了,我们为什么没提前来看看……”阿吉的声音里有些绝望,又有些哽咽。
当愤怒无处可以宣泄,只能变成自责的时候,是最折磨人的。
他悔啊,为什么没早想到鱼鳞河的河岸这么脆弱,为什么就那样想当然地以前东岭村是安全的,于是什么防备也没有,就这样让他的爹娘死了,死在他面前!
自从看见他爹娘的尸体,阿吉的胸膛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眼眶虽然红得要炸裂,但一直没有流泪。
但现在,强烈的悔意冲刷着他的心脏,眼睛哗啦一下流了下来,直至泪流满面。
他悔啊,他为什么没早想到!
“不对。”这时,他突然听见许问在他身边说道。
啊?
他茫然转头,朦胧的视线中,看见许问的下颌绷紧,目光凌厉,紧盯着——河岸的方向?
“不对!”在许问身边,李晟也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