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连林林则已经把那个小女孩揽进了怀里,拿出一块手绢,把她脸上的污渍和嘴边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女孩子也不能随便对别人下跪的。”她非常温柔地说。
野狼一样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偎在她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好像生怕弄坏了什么东西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小声地说:“可,可是我娘说,人家帮了你的忙,就应该道谢啊。”
声音很轻微,官话也很不标准,但总算是能听懂了。
“也有别的道谢的办法啊。”连林林拿出手绢,给她把脸擦干净,指着一边说,“比如说,我很喜欢那朵花,你能把它摘过来给我吗?”
白临村现在没有下雨,但空气还是有点湿漉漉的,周围大部分花朵都已经凋零。
唯有一朵花长在那棵樟树一根粗大的树枝下面,被护住了,尚且完好无损。
小女孩听见连林林的话,先是眼睛一亮,马上就想动身的样子,但看见那朵花,突然有点犹豫。
她走到那朵亮黄色小花的跟前,蹲下去,又站起来,再蹲下去,又再次站起来。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她回到连林林面前,小声用那个很不标准的官话问道:“小花不想被摘,我可以不摘吗?我,我可以用别的办法谢你!”
连林林一直在看着她,听到“小花不想被摘”六个字的时候,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笑吟吟地问:“什么办法?”
“我,我做一朵小花给你!”小女孩鼓起勇气,说道。
“我也可以!”小男孩也站了起来,帮着妹妹说话。
连林林抬头,跟许问对视一眼,一起说道:“好啊。”
小男孩走到樟树旁边,问妹妹:“哪根?”
小女孩的目光四处扫视了一下,指向其中一处:“那根!”
许问抬头看向她指出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连林林走到许问身边,询问一般地看着他,许问不动声色,伸手向连林林比了个拇指。
那树枝的位置比较高,小男孩动作很快地爬上了树。
他提着皮袋中的那把小斧子,一手搂着树,另一只手则扬起斧子,干脆利落地砍在了树枝和树干的连接之处。
许问看清他砍的位置,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小男孩三四岁年纪,个头非常小,力气虽然比想象中的要大一点,但终究还是有限。
他一共用了十斧,砍下了那根足有他大腿粗细的树枝,每一斧都在同一个位置,落斧很快,而且极其稳定。
左腾也在看着他,这时忍不住喝了声彩:“好苗子!”
十斧过后,树枝落下,小女孩已经守在了树下,接住了落下的粗枝。
这时,她拿着另一把小斧子,抱着树枝,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开始砍去上面的分枝以及树叶。
她身体比普通孩子还要瘦,个子也很小,只到许问腰部,这根树枝如果完全立起来的话,恐怕跟她差不多高。
但现在她坐在那里,手起斧落,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作果断而有力,仿佛这样练过千百次了。
细小的树枝落在地上,在她身边堆成小堆,树叶同时落下,覆在上面。
许问看着她,目光突然有些迷茫,仿佛透过她的身影,看见了另一个人。
小男孩从树上跳下来,往一处跑去,过了一会儿,抱回来一把干柴,开始烧火垒灶。
“这……不是要做饭给我们吃吧?”左腾看得有趣,笑着对许问说。
“不是。”许问则已经看出他想做什么了,摇了摇头。
果然,石灶垒好、火堆烧旺的时候,小女孩已经把树枝锯成了一些木块,小男孩接过来,一块块放到灶上的石板上。
火在石板下面熊熊燃烧,没一会儿,木块上面蒸出了水汽。
“刚砍下来的新木头是有水份的,必须得晒干才能做东西。想要快一点的话,烘烤也可以。”许问对左腾解释。
两个小孩熟练地看着火候,给木头翻面——真像烤鱼一样。
烤好木头,他们一人一块地开始处理,小女孩把木头切成小块,制作花瓣;小男孩做的则是树枝和树叶。
许问和连林林一直盯着他们,打胚、细雕、打磨、抛光……手法是最简单最基础的那种,技术也很有限,但整个流程井然有序,明显接受过训练。
最后,一朵木头雕成的小花递到了连林林的手里,小女孩抬着眼睛看着连林林,黝黑的眼睛里带着晶亮的光芒,无比诚挚地说:“漂亮姐姐,谢谢你!”
连林林有些怔然地看着她的眼睛,接过那朵小花。片刻后,她突然抱住小女孩,轻声说:“谢谢你,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小女孩笑了,还有点怯生生的样子,但笑容明亮,真的非常开心。
小男孩走到妹妹旁边,拉了拉她的手,另一只手握着那把比钟意刀小了一半的弯刀,脸上也带着笑,很开心的样子。
事实上,从他们开始选木斫枝开始,他们就不再哭了,脸上一直带着他们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光芒,熠熠生辉。
许问注视着他们,突然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姓郭吗?”
“不知道。”两个小孩对视一眼,小男孩说,“我叫小野,她叫小种,我们没爹的!”
小野……小种……合起来就是野种?
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一瞬间,许问和连林林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脸上,过了好一会儿,许问才问:“那你们的娘呢?”
“我娘啊,她叫破鞋!”小兄妹们大声回答,声音惊起了林中飞鸟,黑姑猛地腾空飞起,不安地扇了扇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