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树、幽魂、轮回,这些东西对苏冀这个一大半身子还停留在一千年前的‘老家伙’来说显得过于魔幻了一些。
“你知道的,我们那个时候最先进的科技依然没有发生过质变。”
他对沈筠说出这句话时,远处熔岩湖中正鼓起一个巨大的橘红气泡,轻轻的、啪的一声,气泡破碎,几条黄铜蜥蜴被抛上岸来。晕头转向地在岸边的‘建筑群’里连环碰壁好一会儿之后,它们才找到方向,惶惶如丧家之犬般钻回地底巢穴中。
“无论那些科技产品的外在表现多么夸张,究其根本,它们依然是电力驱动,是计算机控制,是合成材料制造,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对吧。”
面对他的目光,沈筠轻轻点头。
——在二十四、二十五世纪,也就是人类‘找回’灵能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无论是理论还是技术都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一方面,光速壁垒成为挡在大星际时代前的最后也是最坚固堤坝,根本看不到一点点突破的可能。另一方面,飞速发展的医学、材料学、信息技术以及能源技术又为人类提供了古地球时代根本无法想象的生活环境。
“如果没有那个虫洞的出现,也许再过几十年我们就会面对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人们以星球和大型空间站为根据地分裂成不同的势力,用那些严重威力过剩的武器消灭彼此——而那甚至只需要轻轻按下一个按钮。”
“那的确是人类的幸运。”赞同地点点头,沈筠握住他的手掌,只是一个恍惚,这片天地间便只剩下了他和她。
这里是生命树下,这里也是大熔炉中。
体积堪比小型星舰的叶片打着旋儿落下,在漫长路途中一点点化作赤红火粉,就仿佛拖曳着长长焰尾的银白陨星坠落凡尘。
而当它触及苏冀高高举起的左手时,已只剩下最后一点尚有余温的残灰。
“实话实话哦,前辈,你的问题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呢。”明灭不定的火粉跟随着她发丝绘出的轨迹环绕两人缓缓旋转,在这只有引路人与迷途者的二人世界里,她的声音纵使微弱,但依然足以令人心神动摇。
“我知道,”他仰望纯白一片的天空,那是生命树的树冠,“灵能,真的是相当奇妙的力量。此刻我能够看到存在于我思想深处的阴影与黑暗,同样也清楚它们从何而来因何而生,我甚至可以选择,选择如何将它们除去。”
——但那并不能解决问题,充其量只是借助同胞们的‘爱’与‘希冀’将问题本身砸烂了而已。
——这是源自于千年之前的恐惧,它至今仍未散去,而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淀成如今这深埋于心的顽疾,又或者,其实我本身并不想将这些恐惧剥去。
这是名为‘迷途者’的疾病,治愈的唯一方法是找回自己的方向。
“其实,大家都很担心你呢,前辈。”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并不是所有被找回的古代深空探索者都能够顺利融入这个时代,我们找回了一百三十四人,但其中陆续有很多人最终选择了再次沉睡。”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选择,单只是那一份物是人非的陌生就足以令人崩溃,更何况他们还要面对强烈的失落感与撕裂感。
——我们不再是肩负重任的探索者,我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们只能选择沉睡,在沉睡中以另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去适应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