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假公济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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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登时一静。

张华平脸都青了,手里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一抬眼皮子:“你再说一遍?”

“我就这么说的!”

朱柏林把报纸往桌上一摔,仰着下巴,“我朱柏林,对这种徇私枉法的事,坚决说不!谁办这手续,谁就跟他一起吃枪子儿!”

“臭小子!”张华平腾地站起,手一拍桌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你代表谁说话呢?”

黄云辉把手往炉子边一搭,压了压火气,淡淡道:

“朱同志,有意见可以提。红旗屯不是谁一句话就能定生死。这样吧,转为公开办理。”

朱柏林一愣:“啥叫公开办理?”

“你不是怕黑屋子里有人搞猫腻吗?那就搬到太阳底下办。我请社员、干部都来监督。手续、材料摆桌上,谁都能看。说得着道理的意见,当场采纳。”黄云辉道。

张华平眼神一亮:“行!正合我意。”

“时间呢?”

朱柏林哼了一声,气势还不小。

“晌午之后。”

黄云辉伸手把炉盖掀了半寸,继续说道。

“晒谷场开个临时大会,群众来打个主意。张会计,麻烦你发通知。我去把材料备出来,还要请人打个长途,向阳沟农场郑春风场长,当众口述档案。矿上那边的表彰和安全预案回执,也让人给托过来,放会场传阅。”

张华平当机立断,抓起扩音喇叭:

“行,我这就去喊人。”

……

时间一晃而逝,午后,晒谷场。

雪后天晴,地上还泛着亮光。

两块长桌摆在场中央,一张放着公社电话机和记录本。

另一张铺了红布,压着几大叠公文、介绍信、回执单,旁边摆着矿上送来的红色奖状和锦旗,包角上的金线被风一撩一撩的发亮。

胡大军没回来,让张华平暂代主持。

张华平把喇叭一举,道:“乡亲们,今天临时大会,议的事只有一桩,林老、杨老的户口、粮食关系,按技术员定量试行发放的问题。材料都在这,谁要看,排队传阅,不许撕不许折。开会先讲秩序,不准起哄骂街,谁闹事先撵出去。”

场下一片嗡嗡,矿上来的几位老矿工站在靠前的位置,身上还带煤土味儿。

后头靠树那边挤着一群女人,有矿工家属,也有学校那边的老师娃子。

林晚秋把父母让到旁边条凳坐下,自己紧挨着站着。

张华平清了清嗓子,先宣读:

“团部调令原件,红字钢印,编号一二七,调向阳沟农场原知青林思明、杨素琴回县,落实政策,由红旗屯接收。落款团部办公室,时间一九七零年腊月初二。农场转出介绍信与场部回执,在此。大家传着看。”

“另有矿上张春来矿长,托人送来的表彰与安全预案回执,其一,授予黄云辉同志荣誉矿工称号及奖金一百元,其二,老鼠预警策略已纳入井下安全预案试行,一个月效果良好,已避免一次塌方事故。回执请大家传阅。”

纸一递出去,人人伸脖子瞧。

“这章真啊,红到发黑的老油章,仿不了。”

“看落款人名,郑春风,场长。”

“我觉得人小黄做的不错,大公无私,也有能力解决矿下的问题,应该褒奖。”

“就是,矿上那回要不是他招呼撤人,后果不敢想。”

“林老、杨老也是读过书的,教教年轻人,不比蛮干强?”

声音一片,站在桌角的朱柏林脸色越来越沉,猛地把袖口一抻,往前挤了一步,嗓门拔高:

“这么夸有啥用?红旗屯现在粮不够吃,棉花指标也紧张,还安排两个来路不明的‘技术员’吃技术员定量?这不是搞特殊是什么?我看哪,是走后门,是霸占了大家的口粮!”

场下一静,几双眼睛刷地看向他。靠前的老矿工眯了眯眼:

“娃子,你说话留点门儿。啥叫来路不明?材料不都摆桌上嘛。”

朱柏林梗脖子,指着红布上的公文:

“摆着就一定真?谁知道是谁给他打的招呼!再说了,技术员就不用下地?不用挣工分?凭啥吃得比我们多?你们看看今年年景,仓里还剩多少?他一家子占多少便宜?”

黄云辉没搭话,伸手把矿上的回执往前一推,让人继续传着看,这才开口:

“朱同志,红旗屯的粮多少,张会计天天点,你心里比我清楚?你说我一家占便宜,我问你,矿难那天你在哪?”

朱柏林哼了一声:

“我值班,整理报表,做思想工作。”

“做思想工作?”

黄云辉笑了一下,说道,“我下井的时候,你在屋里烤火。后来矿上把老鼠预警写进预案,你在晒谷场冒热气儿。现在让两位老人指导指导年轻人,你跳出来说仓里不够吃,跳出来给大家算账。你为这个集体,做过什么贡献?”

这时候,场下的一些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二老做的贡献很大,昨儿个学校发书,就是杨老师捐的旧书。林老、杨老来了,教教娃子识字,咱心里感激。”

“我家男人在矿里干了十年,回来一身伤。能少出事儿,多亏黄小子。”

朱柏林被一连串话顶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甩手一指:

“你们别被忽悠了!他这是拉小团体,学校安排他媳妇、现在又安排他丈人丈母娘,明天是不是还要安排他七大姑八大姨?这就是偷集体的口粮!”

黄云辉眼神一沉:

“偷集体口粮?你嘴干净点。红旗屯什么时候成你家后院了?谁该吃多少,队里有章程。技术员定量不是我拍脑袋,是公社、团部下来的规矩。你要对规矩不服,可以走程序,写质疑、盖章、送上去。别在这儿嚼舌头吓唬人。”

张华平也火了:

“开会前说过,不许骂街。谁再往脸上抹脏水,先撵出去!”

朱柏林仗着一股年轻气,索性掀了摊子:

“我就说实话!黄云辉,你把大家当傻子?你的肉、你的白面,哪样不是比别人吃得好?你家那院子,哪样不是先紧着用?这不叫享受特殊?你有多大功劳,值得这么照顾?”

一阵窃窃私语,又有人站出来顶回去,是那位来传回执的老工人:

“功劳大不大,矿上有数。小黄那天背人出井,回来鼻血都流一脸。你呢?你干啥了?”

“还有那次大雪天,云辉带人翻冰口,救了两头牛!”

“老胡家的桥是他张罗的。”

“修水库他也领着干,今儿刚从工地回来。”

“娃娃,你平日看见谁家屋里吃肉,就说人家偷仓里?你哪只眼睛瞧见他伸手了?”

朱柏林被吵得脸涨的通红,心里觉着下不了台阶,猛地往前跨一步,冲着黄云辉吼:

“我就问一句,凭啥你家人来了就吃技术员定量?凭啥你媳妇在学校?这不是走后门是什么?”

黄云辉把话说慢了,往桌上又放了两张纸:

“第一,学校缺老师,公社教办有调函,你要看,传过去。第二,技术员定量是试行,写得清清楚楚,三个月试行,视指导效果定。”

“第三,两个老人这辈子吃过的苦,可能比你站在炉子边的汗还多。你要是有本事,把自己手上的活儿干出点样,让大家求着你来指导,我第一个举手给你加定量。”

“你少给我摆谱!”朱柏林伸手去抓那两张纸,黄云辉手指一扣,把纸按牢,目光直直地看他:

“我摆的是规矩。再有,朱同志,你嘴上老说‘大家’,那就让大家说说。赞成两位老人先按技术员定量试行三个月的,举个手。”

人群里唰地一片手臂,像昨天风雪压弯又弹回的苞米秆。有人嗯嗯两声,迟疑了一下,也把手举了。

朱柏林愣了,脖子上青筋突了起来,冲着人群嚷:

“你们糊涂!今天让他们占了便宜,明天就轮到你们喝西北风!”

人群里传来几声不耐烦:

“说两句理就行,没完没了就烦了。”

“娃娃,别拿大家当幌子,谁不知道你想挤进学校去顶替代课名额。”

这一嗓子把他心里那点小算盘当场揭开,朱柏林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咬牙顶嘴:

“胡说八道!我……我是为了公平!我反对的,是这种搞特殊、拉山头的小团体!”

黄云辉冷声道:

“你说我拉山头?那我就问清楚。修水库,你在不在?不在。夜里护坝,你在不在?不在。矿上出事,你在不在?不在。你在的时候,在哪?在办公室翻报纸。你要谈公平,先把活儿干到点上。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你你……”

朱柏林被戳得说不出话,猛地一拍桌子,红布边角一抖,公文差点滑下去。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喊:

“我怀疑这些材料有问题!我怀疑有人在背后使劲!”

张华平火冒三丈,正要喷他,晒谷场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急响。

胡大军风雪里跨进来,棉帽上还挂着未化的雪碴子,身后跟着两个民兵,腰里挎着皮带。

人群顿时静了半拍:

“队长回来了!”

胡大军一眼把场子里的气味儿闻明白了。

先朝张华平点了点头,又看了一圈桌上公文,最后目光落到朱柏林身上:

“你嚷嚷啥,召集村民们过来,又想搞什么破事?”

“队长,我反映问题!有人徇私舞弊,拉小团伙,侵占集体资源!我坚决不同意把技术员定量给不干活的人!”

胡大军哼了一声,脚步一错,走到桌前,抬手把那两摞公文拍整齐,声音不高不低:

“你不同意,你是谁?”

朱柏林一噎,依旧嘴硬道:

“我是红旗屯社员,知青办公室办事员,我有监督权。”

“监督权谁给你的?”胡大军眉毛一挑,“公社给的?团部给的?还是你家给的?”

“我……我代表群众,群众的利益,就是我要维护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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