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男人似笑非笑地道:“萍水相逢,觉得投缘,便交个朋友,我未曾问过他的身份,他也不曾过问我姓甚名谁。”
这话说得倒是颇有些江湖气。
吴恙只信了两分,眼神若有所思地道:“对方将此贵重之物相赠,而阁下又将此物贴身戴在身上,可见确是十分投缘了。”
总觉得少年话中有话,男人抬了抬眼。
果然,就听那着苍色长袍的少年说道:“果真如此投缘的话,料想当是交心之谊,如此之下,倘若这位朋友对阁下说了些什么,较之旁人之言,其言罗了京城之外的各地信息,虽说有些地方也偶有采花贼的传闻,但留下梅花印记的行为,却仅仅只出现在今时今日的京城——
由此便足以见得,此人此番入京后的一切行为,皆充斥着欲乱民心之意。
若当真一直有着这样强的目的性,料想也不会等到现下才进京了。
这临时起意的背后,当真无人提醒吗?
尤其是,对方还有着一位所谓不知身份、相赠此枚玉扳指的神秘好友——
而他对这扳指的主人的身份,再清楚不过。
看着对方此时一幅只想痛骂朝廷和皇帝的模样,吴恙将视线收回,道:“既如此,便告辞了。”
看来余下的猜测,他需要从别处来印证了。
见少年转身离开了牢房,男人的眉越皱越紧。
片刻后,低声喃喃道:“怎么可能……”
那是他唯一的知己好友,怎么可能会利用他!
吴恙离开这间牢房走出了十余步后,转头看向牢房另一侧。
那边隐隐有女子的说笑声传出,想来应是关押女犯人之处。
“今日那个占云娇,可是也被收押在此处?”吴恙问道。
狱卒连忙答道:“回吴世孙,正是。”
“不知我可否见一见此人?”
“这……”狱卒略有些为难:“那边皆是女犯,恐会侮了世孙耳目……”
这话并非是推脱之辞。
实在是他们大人太宽容了,其中有几个女犯人尤其猖狂,他们这一群人里,但凡是没成亲的,都被她们调戏过。
吴恙没想那么多,道:“我说几句话便走。”
见他坚持,狱卒也只好应下,在前头带路。
“今个儿又是王小哥值夜啊。”一间关押着五六名女犯人的牢房中传出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紧接着又有道惊讶的声音跟着响起:“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也忒好看了些吧。”
“还真是……”
“许久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公子哥儿了,就是明日便被砍头也知足了啊。”
“说得好像你在外头见过这么好看的似得……”
听着这些议论声,目不斜视往前走的吴恙皱了皱眉。
怎么坐个牢还坐得如此开心?
而从声音来判断,这些人年纪并不算太大,至多也就三十岁上下。
“吴世孙莫要介意,这些人平日里便是如此……”狱卒小声地说道。
至于为何不喝止她们?
——那样只会让她们愈发兴致高涨,场面也会随之愈发失控。
“她们是什么人?”因觉得有些奇怪,吴恙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小人实则也并不清楚,并非是经了堂审被关进来的。”
大人也没说要如何判刑,一直都只是这么关着。
听他如此回答,吴恙未再多问。
因疑心占云娇尚有未供出来的同谋,随时还需提审,故而其暂时是被单独关押的。
狱卒取了钥匙出来要上前将牢门打开,却听身侧少年道:“不必了。”
狱卒愣了愣,旋即应了声“是”,退了下去守着。
牢房内的占云娇早已听到了动静,此时隔着铁栏看向站在那里俊美清贵的少年,一时有些怔怔。
怔然之后,便不自在地拿手拽了拽衣角,垂着头无所适从。
她此时狼狈到这般地步,着实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尤其对方是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且从样貌到身份再到衣着,都透着叫她抬不起头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自惭形秽。
她甚至没办法主动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
但几乎是出于直觉,她觉得对方来此,必然是为了许明意。
“当真无人指使你吗?”
少年清冷的声音传进耳中,占云娇下意识地摇头,咬了咬下唇道:“没有。”
又听对方问道:“还是说,你觉得那人会因此你的包庇,日后会对你母亲多有照料?如此德行者,当真值得信任吗?”
占云娇抓着白色囚服衣袖的手指又紧了些。
是啊,夏曦那样的人,甚至还不如许明意,值得她相信吗?
当时在堂上,她根本来不及想太多。
可她有别的选择吗?
“若你肯供出此人,往后我会暗中让人给你母亲一些基本的照料,保证她不会受到夏家侵扰。”
听得这句允诺,占云娇意外地抬起头来。
昏黄的灯火下,少年神态虽冷漠,却无端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占云娇眼神反复间,视线中的人再次开口:“且有一点,你怕是一时没有分清楚。依大庆律,你此番伤人未遂,若是受他人指使,而非事件的主谋,只是从凶的话,本是不必死的。”
占云娇脸色登时大变,不可置信地道:“我不会死?!”
她潜意识里只觉得此番犯了大事,且得罪的又是许明意,必然根本不会有任何活路了!
可吴世孙却说她不会死?
看着她满脸惊异之色,显然真真正正对此一无所知,而非是一时没想到,吴恙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所以说,多读点律法很有必要。
“你若及时将真正的主谋供出,坦白真相,至多只是流放之罪罢了,性命还是保得住的。”被那双眼睛盯着,少年的声音更冷硬了些:“但你若执意隐瞒到底,全部的罪责就只能由你自己扛下了。”
占云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