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宗门问罪(1 / 1)
主殿的鎏金铜钟敲到第九响时,苏渊的鞋尖已踏上最后一级汉白玉台阶。
晨雾被钟声震散,露出殿内攒动的人头——东首列着十二位长老的沉香木椅,最上首大长老的银须在案前铜炉的轻烟里微动;西首是内门弟子的乌木长凳,楚云飞正攥着腰间玉牌,指节发白;丹房方向,慕容婉儿的月白裙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袖中半卷泛黄的绢帛。
“外门执事苏渊,奉令入殿。”
通报弟子的声音撞在殿顶藻井,惊得梁上铜铃轻颜。
苏渊抬步跨过高高的门槛,玄珠在掌心发烫,像十年前矿洞深处那簇总也扑不灭的火。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能闻见殿内混合着沉水香与旧书纸的气息,能看见李长风坐在第三把檀木椅上,玄色法袍上的云纹绣得极精致,却掩不住袖口那道新补的青线——那是昨夜他命人潜入执法堂时,
剑尖挑破的。
“苏执事,”大长老的声音带着经年咳疾的沙哑。
“你今日擅闯宗会,所为何事?”
苏渊解开腰间挂的皮质囊袋,取出一卷用朱砂封缄的绢帛。
展开时,殿内忽然有冷风吹过,绢帛上的血色纹路竞像活了般蠕动,几缕暗红灵气飘起,在半空凝成锁链形状。
“启禀诸位长老,此乃血灵锁魂阵残篇。”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
“三日前,弟子在东岭三号灵脉巡查时,发现矿洞深处有座石砌祭坛。
其石柱间距、刻纹走向,与古籍中记载的血灵阵完全吻合。”
殿内响起抽气声。
西首有位白眉长老猛拍案几:
“血灵阵?那是魔门用活人祭灵的邪术!”
李长风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站起身,玄纹剑的剑穗垂在身侧,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苏执事好手段。
随便画张图,说几句陈年旧闻,便想污我青岚宗清誉?”
他转头看向大长老、眼角微垂。
“若人人都能拿无根无据的东西上宗会,我执法堂的规矩,怕是要成笑话。”
“李长老说的是。”苏渊忽然笑了,“所以弟子带来了实证。”
他屈指轻弹玄珠,一道幽光没入殿中石地。
地面瞬间泛起涟漪,竟在众人脚下凝出个半透明的阵法虚影——暗红锁链缠上虚拟的石柱,中央位置浮起团模糊的光影,正是东岭矿洞的实景。
“此阵需以活人生魂为引,每祭一人,可催灵脉产录量三倍。”
苏渊的目光扫过李长风骤缩的瞳孔。
“东岭灵脉近三年产量暴增,诸位长老可曾想过,为何从前百年都稳定的矿脉,突然就‘开窍’了?”
“放肆!”执法堂一名青袍弟子冲上来要夺阵图,却被楚云飞横臂拦住。
内门大弟子的玄铁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得那弟子脸色发白:
“李长老说要讲规矩,那便等苏执事说完。”
慕容婉儿这时走了过来。
她的指尖捏着片水晶薄片,里面困着缕淡金色的残念。
“这是从祭坛中央石台中提取的。”
她将薄片放在案上,残念飘出,在殿内投出影像——
月光漫过矿洞,李长风的玄色法袍被血染红。
他手持骨剑,剑尖抵在个年轻弟子心口:“怪只怪你灵根太杂,留着也是浪费。”
那弟子的惨叫还未出口,便被吸入阵中,阵法红光暴涨,洞顶的灵石竞渗出滴滴金液,落进李长风袖中藏的玉瓶。
殿内炸开一片喧哗。
三长老拍案而起,茶盏摔在地上:“好个执法长老!
竟用本门弟子祭阵!”
李长风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死死盯着那团残念,喉结动了动,突然拔高声音:
“这定是苏渊联合外门弟子伪造的!”
可他的手却在发抖,袖中玉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正是影像里那只装灵液的瓶子。
叶轻尘一直靠在椅背上,此时忽然直起身子。
他的指尖敲了敲案几,声音像敲在青铜上:
“李长老,老哥哥有句话。”
他望着李长风额角的冷汗。
“若要证清白,不妨随监察组去东岭矿洞走一遭。
你执法堂向来讲实证,对吧?”
李长风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台下紧盯着自己的众人,忽然露出个惨笑:
“叶师兄说的是。
李某自当配合。”
可他的目光扫过殿外游廊时,眼底闪过道冷光——他早让心腹在去东岭的必经之路上布了伏,只要苏渊那小子敢跟来...
宗会散得比往年都快。
苏渊被叶轻尘的贴身童子引到后山竹屋时,日头已西斜。
竹屋内飘着新焙的龙团茶香,叶轻尘正往两个青瓷盏里倒茶,茶汤在盏中漾出琥珀色的波。
“喝。”老者推过茶盏。
“这是你去年在药园种的灵茶,我偷采了些。”
苏渊接过茶盏,指尖触及杯壁的刹那,玄珠突然剧烈发烫。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珠子里浮起道银色符文,像条蜷着的蛇,又像半枚未长成的妖丹。
“李长风背后有人。”叶轻尘的声音压得很低。
“三年前他突然能调动内门资源,半年前又得了柄三品灵器。
这些,都不是他一个执法长老能有的。”
他望着苏渊掌心的玄珠。
“更要紧的是,你前日在矿洞说自己有半妖血脉……”
竹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苏渊望着杯中晃动的茶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玄珠里的符文又亮了些,他忽然想起矿场老匠头临终前的话:
“娃啊,你娘走时,手里攥着颗黑珠子……”
“明日辰时,监察组出发去东岭。”
叶轻尘将枚刻着“监”字的令牌推过来。
“我替你争了个随组的名额。”
他的目光扫过苏渊掌心的玄珠,“路上……小心。”
夜色漫上竹屋时,苏渊站在宗门最高的观星塔上。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东岭方向的山林像团化不开的墨。
他摸出玄珠,珠子里的银色符文正在缓缓转动,与他血脉里那股热流产生共鸣。
塔下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
苏渊将玄珠收进怀中,望着东岭方向的黑暗。
他知道,李长风的伏兵已经出发,监察组的队伍里或许也藏着暗桩。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玄珠里突然出现的符文——那东西,似乎和他娘留下的记忆碎片,和矿洞祭坛上的妖纹,都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联系。
山风卷着松涛声掠过塔顶。
苏渊握紧腰间的阵图,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