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在雷家老宅小住了几天,对谁都客客气气,唯独跟老太太一人犯冲,爱答不理。答话了,也是夹枪带棍,怎么难听怎么说,把老佛爷气的直咬牙根。老人家在西北商界纵横捭阖,一辈子披荆斩棘,只有收拾别人的份,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幸亏那三十年的亏欠,挡住了老人家的雷霆大怒,不至于把赵凤声撵出家门。
雷音竹一直在中间调和两人关系,几乎天天劝说赵凤声,佛经箴言说了一大堆,譬如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若众菩萨善用其心,则获一切胜妙功德。菩萨布施,等念怨亲,不念旧恶,不憎恶人。
赵凤声不信神佛,对于佛教禅语,也不会往心里去,每次雷音竹开导时,他就说我母亲信了几十年的佛,没见谁伸出援手,也没见佛祖菩萨保佑,反而过得比谁都苦,我为何要按照佛教言论违逆本心?
其实赵凤声清楚,信佛信的是清净,求佛求的是心安,焚香祷告,祈祷者并不会受益,而是将福报转到下一代,即所谓的阴德。但自从见到雷斯年跟老太婆之后,赵凤声心境翻涌,已经不能保持正常情绪,那股怒火见了谁都会宣泄,哪怕是慈祥和蔼的大姨,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赵凤声有自知之明,可火气上来,脑子和嘴巴就不听使唤,心怀愧疚,索性走出了雷家老宅,来到不远处的人工湖,坐到岸边,欣赏湖光山色,试图平复暴戾的情绪。
阳宅种槐桂,阴宅种松柏,这是风水常识,所以雷家别墅群以槐树和桂树为主。此时正值十月,按理说已经过了槐树开花季节,可前端气温过高,导致槐树二次发芽,地面散落着稀稀拉拉的槐花。赵凤声捡起一朵,含在口中咀嚼,清香淡雅,熟悉的味道令他想起了儿时母亲做的蒸槐花。
小凤声那会嘴刁,时常让家人在做饭时犯难,好在爷爷健在,有一份不错的退休金,生活条件不怎么艰苦,实实在在享了几年的福。
李爷爷门前有棵老槐,每逢开花时节,小凤声顺着气味来到树下,捡起新鲜槐花就往嘴里放、当娘的疼孩子,雷惜梅觉得生吃槐花不健康,就将槐花加入到饭菜里,洗干净之后,蒸槐花,槐花炒鸡蛋,槐花煎饼,槐花包子,变着花样给他解馋。如果不是母亲的精心呵护,或许身体孱弱的小凤声活不到现在。
槐香犹在,双亲已故,赵凤声轻叹一口气,充满伤感。
“年轻人叹气不是好事,不宜于养生长寿。”赵凤声旁边坐了一位老头,长发用道簪挽起,长须花白,双目有神,可惜身板差强人意,干瘪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尽管赵凤声感官灵敏,却也没发现冯老什么时候坐到了身边,赵凤声看了一眼曾经赫赫有名的武当双璧,好奇问道:“我师傅说道家的养生功夫独步天下,不仅能长命百岁,还能驻颜有术,您看起来也就六七十岁,实际年龄估计不止吧?您给我交个底,今年到底多大了?”
在万林跟翟红兴玩命时,曾经受过冯老孪生哥哥冯海的恩惠,相当于救过自己一命,所以赵凤声对于冯老没有太大敌意,见了面会点头礼貌致意,聊会天也不至于反感。
冯老清清嗓子,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抚摸着胡须,淡淡笑道:“二十有五了。”
赵凤声咧起嘴角,心说怪不得那会江湖乱套呢,这帮老头一大把岁数了,还一个比一个坏,年轻时肯定都是混世魔王,帮寡妇挑水的事没少干,到老了依旧油嘴滑舌,除了装束打扮出尘些,哪有半点道门高人风采?
“觉得老头子是在胡说八道?”冯老贼兮兮笑道。
“您有点自谦了,这叫满嘴放炮。”既然对方喜欢瞎扯八扯,赵凤声也就不管遵老爱幼了。
“哈哈!快人快语,符合道家真谛。”冯老不以为意,笑道:“养生先养气,接着养性,最后养神,我觉得自己八十,那就是八十,我觉得自己十八,那就是十八,逍遥随性,那才是道家奥妙所在。虽然你年纪不大,可心态比我还老,你觉得咱俩谁更像年轻人?”冯老爽朗笑道。
唯有老头和大娘不能惹也。
赵凤声感慨着人生经验,对冯老的言辞倒也肯定。人家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有俗世羁绊,没有柴米油盐的烦恼,万事由心,能不快活潇洒么。
“武当和少林,并称武学两大书库,您可是武当活化石级的祖宗,手里有没有啥双修的功法?啥御女术啊,采阴补阳啊,观音坐莲啊,传授我个一招半式,别把盖世绝学带进棺材里。”赵凤声掏出一根黄鹤楼递给冯老,挤眼笑道。
对方可是跟师傅齐名的八大宗师之一,又是武当辈分最高的牛叉人物,手里肯定有压箱底的玩意。近水楼台先得月,双方同住一个老宅,赵凤声奉行贼不走空的原则,能套多少算多少。
赵凤声也就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冯老竟然接过香烟,叼到嘴边,姿势挺娴熟,看来是位挺有资历的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