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坐着烧木炭的汽车到了清水坪,辞了黄蔚和其他一路上相互照应的朋友,李舜成一家人下了车。在路边等着的田毛头看见了,赶着马车走了过来。
这边的雪溶化得快些,去杜李的路上已经可以跑马车了。看到一栋没有上横梁的房子,李舜成这才想起这里不久前打过仗的事情来。这消息不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是别人传的,传得很神。田毛头说没死那么多人,两边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田毛头把打仗的事轻描淡写主要是要说一说成子的事。
他们在成子死的地方停了下来。李舜成和田毛头下了车,好些地方的冰化了,很泥泞。要是鞋子沾满泥巴,等会坐车就不方便了。李舜成择路走了过去,踩在王大娭毑坐过现在已经被踩得很脏的木板上,挺直腰四处张望着,听着田毛头说起那天的情景。
李舜成是看到过打仗死人的,他看见日本人从山上冲过来,打垮我们好些人,紧接着我们的人又冲了过去,两边都有人倒下去。过后,抬着尸体和伤员的队伍排了好长一溜。他也看到过很熟悉的人在他身边倒下,流了好大一滩血。
那天白天田毛头没有来这里,是晚上来的。过了这么些日子,白天的情况他也慢慢了解了。
田毛头说道:“那子弹打过去,他栽倒在地上,可他忍住了,硬是没有喊痛,没有让血流出来多少。”
“你那天来了没有?”
“当时没来,晚上来的。不让收尸,见下雪就同意了。”
停了停,田毛头问道:“哥!他们说本来不会下雪,要下也下不了这么大,这都是因为成子叔是冤枉的。”
李舜成说道:“冤枉不冤枉我们自己感受到了就可以了,不要说出来。除非你能把案子翻过来。你才七八岁大就流落到杜李,是杜李人把你养大的,你要惟愿杜李好,杜李所有人都好,知道吗?这也不是只要求你这样,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这样。”
田毛头应承了李舜成,接着又说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套车的时候,爷说这么大的雪,就算去的时候马拉得动,回来也不行了。让我把车卸了,牵着马拉着大木板,跟了上去。开始我和仕雄还能骑马,他太小了,不会骑马。过了三塘就不行了,只好让仕雄坐在大木板上,他从木板上掉下来好多次数,刘伟的爷就把他捆在板子上。多亏有马,省了不少力。还有,因为有马才没有迷路。天太黑了,雪又把好多东西都盖住了,根本就找不出路来,马认得路。
“往回走,仕雄还是不能走,只得让他也坐在大木板上,坐在他爷的脚头。板子不够长,仕雄的脚在板子外边,雪上面拖着走。这也不是事,人容易掉下去。刘伟爷担心仕雄不小心掉下去了,又没有发现,那就麻烦了。实在没办法,只好又将他绑在木板上,他绑在前头,他爷绑在他的脚头。他爷只有上半身在木板上,下半身在雪地里拖着。一直拖到了杜李,怕人看见了不好,才把仕雄解了下来。”
也许是起风的原因,李舜成一下车就打了个喷嚏,听了田毛头这一段话,鼻子更是痒得不行,打了好几个喷嚏。舒小妹担心路上时间长了,大人小孩会生病,就催促李舜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