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风如刀,怒卷狂涛。
一根木筏被浪头摔上岩石,‘咔’的一声折为数截。
浪头落下,岩石上仿佛有个人影。
如此雪夜。
如此风浪。
若说海浪中坐着个人,实在是件蹊跷事。
木筏打在他身上,不闪不避,难道这是个石头人。
第一个浪头落下,第二个浪头汹涌,‘砰’的一声拍在他身上,他动也不动,坚如石塑。
只有他的头发,被浪头折服。
这三千乱发,浪来起舞,浪去又恢复如初,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脊背。
千百个浪头后,狂风大作,浓云中电光一闪,照亮了岩石,也照亮了岩石上的人,他竟是个少年。
风高浪勇。
二丈高的风涛,再次靠近岩石。
少年忽然睁开如电双目,雷霆出手朝巨浪拍出一掌。
“轰。”
或许巨浪也没想到,明明聚潮力而来,却被少年雄厚的掌力阻挡。
僵持之下。
后浪推前浪,被掌力逼停的浪头,与后浪重叠后,离岩石又近了三尺,少年掌力一震,逼停二重浪,然后是三重、四重……
七重浪叠。
他的手臂青筋暴现,后背沁出一粒一粒的汗珠。
第九浪重叠,第十浪打来,他身下的岩石“咔”的一声,出现无数裂缝。
一浪不可怕,浪叠浪才恐怖。
像骆驼永远倒在最后一根稻草下,何况是重叠后的一浪潮水呢。
十浪重叠。
岩石碎裂。
他一个翻身,跃起,反冲而回,隔空打出十几二十掌,将叠浪打退五步,又将掌力集中一点,打出一个五指形的大洞,他也跟着钻了进去。
浪潮如发狂的巨兽,‘哗’得一声将周边数十个凸起的岩石,一并吞没。
浪头不会屈服,他也不会。
长夜渐逝。
雪停了。
海面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浪头也变得格外柔和。
薄雾里有大鱼在跳跃,一会跳出雾层三五丈,力竭后又掉头钻进去,少年正骑在鱼背上呼啸来去。
一夜千重浪没将他击退,通宵万担风没将他撂倒。
一条赶海的黑鱼,将他彻底俘虏了。
他看起来并不强壮。
却在薄雾里透着一身古铜色。
骤眼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被铜像般钉在起伏的黑山上游海。
天渐渐亮了。
黑鱼将他送到崖边,只见他三五个起跳,飘上二十丈高崖,落在一座巨形龙雕上。
龙雕依山磅崖破形而刻。
体态矫健。
龙爪雄劲。
十丈巨龙盘山望海,像是要从石头里蹦出来,一夜大雪后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震慑着赶海的生灵。
龙雕后拥立着两排古老石碑,二间石屋,屋内供着龙的法象,法象几经风化,几经修补,刷过黑灰,黄漆,两旁书写过不同内容的标语,又终于被覆盖。
这是座古老的龙王庙,已被岁月打磨成不朽的艺术品。
少年。
就住在这里,住在巨龙口中。
他翻身跳入龙口,里面一丈二三的石洞,洞内垒石桌凳俱全,只是锅碗瓢盆和垒垒书籍、摆放的不成样子,像被人刚刚洗劫过。
他坐上石凳,伸手入怀,从怀里赫然抓出一条鱼来。
鱼儿离水不久,嘴巴开合,鱼尾摆动。
这条一斤多的鱼儿,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他铁钳般的手掌了。
他扭身看了看地上的铁锅,里面半锅飘雪,又看向石壁上的铁剑,他在思索今天的早餐是炖还是烤。
就是此刻。
山下传来一阵泣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将鱼儿重新塞入怀中,飞身跳起,抓住龙牙一荡,跃上龙头。
林间雪地里,来了九个上山的人。
大雪封山。
路不好走。
打头的男子四十上下,挑夫担着菜格晃晃悠悠紧随其后。
离二人几十步后,一个腿脚不灵光的老头,被哭泣的妇人和流泪的孩童搀扶。
拖家带口上山拜神的多了。
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走在最后面的四个黑衣汉子,抬着一裹朱红色的棺木,山路崎岖难行,一人脚下溜滑,棺木翻在雪中,棺材里并没有人。
少年脸色一沉,心也跟着下沉,他本想蹭个供俸当早餐,原来这老头子就要死了,立刻马上的那种。
他把目光移到老头身上。
皮如蜡,皱如柴,血脉通,气脉畅,虽说腿脚不好,可怎么看也不像马上要死的人。
装神弄鬼的人不少。
如此招摇的,他还没碰到过。
难道他已活够,上来祭拜龙神,赐他速死?
良久。
九人来到庙门。
少年躲在屋子里发声,“来人止步。”
他话音不大。
门外之人听来,却有如洪钟。
打头男子和挑夫一个哆嗦,迈进大门的脚立时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