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婆婆。
怔怔的看着宝儿。
他身上透出来的钢硬,的确让人有些恍惚,一个内力全无的人,又何怕之有。
松花婆婆笑了笑,道:“年轻人哪来的自信?”
宝儿道:“天生地长。”
松花婆婆道:“信不信老婆子一抬手,就能将你挫骨扬灰。”
宝儿道:“信。”
松花婆婆道:“那你应该识点相,将书房转赠予我。”
宝儿道:“不能。”
松花婆婆行迹江湖,很少遇到这种毫无畏惧的人,有的人是骨头硬,有的人是嘴硬。
而她看宝儿,全身上下连为一体,血脉里硬。
她奇道:“你不怕死?”
宝儿道:“怕。”
松花婆婆心口稍松,任她一把老眼,真没从他眼睛里看出怕字,奇怪的是,他竟从嘴巴里轻飘飘的说出来。
她嘴角翘了翘,道:“怕,为何不赠。”
宝儿目光射来。
两人的眼光对上,松花婆婆忽觉被一道利剑盯上。
江湖无数载。
她从没有如现在针刺之感,少年脸廓刀削斧砍,身体挺如一把利剑,眼睛便是剑上的光芒,芒中仿佛化出无数尖刃,将她全身刺透。
她暗忖。
只有大毅力的人,才能将自己磨成一把剑。
魔界的剑魔,鬼界的鬼剑,人界的剑仙,自己的师哥,这些盛名在外的剑客,磨砺半生才能人剑合一。
而他。
只不过是个孩子。
身上怎有如此摄人的剑气。
宝儿道:“婆婆就没有怕的事吗?”
是啊。
谁没有怕的事呢。
她像是想起了一件很痛苦的事。
喃喃道:“有,有的,我那糊涂师哥,一生只爱二样东西,剑法与书法,只要我拿书法去,他就愿意跟我说话,这一屋子宝贝,可以换我很久的快活。”
一阵寒风。
吹起她的衣角,她仿佛站也站不稳了。
笑娘子看到她忽然如此,想起了爷爷,她回头望向书房,灯依然亮着,里面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温暖的影子。
爷爷何尝不是。
时刻思念冉后。
每次想起冉后,他就会提起笔,认认真真的为她写诗。
从她记事起。
爷爷就不停的,为所爱的人写诗。
有时候为她,有时候为九儿,有时候为家里其他人,更多的时候是为冉后。
她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因为。
她也有思念的人。
一个放过她,又救过她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被爷爷认可过。
不知过了多久。
院子里多了一个胖和尚。
她擦了一下眼泪,便听到一个苍圆的声音,“松老太婆,又来抢人家墨宝了。”
松花婆婆抬头,瞥了一眼胖和尚,诧道:“铁头,你来干什么?”
笑娘子看两人相识。
心越往下沉。
九头虫家族,最大的宝藏,是一本三千年无人修成的功法。
三千年前。
她的老祖宗将家族发扬光大,赚来无数名声,也惹来了无数灾祸。
如今。
他早已突破飞升,去往天界。
一次也没回来过。
家族为了躲避仇家,九个兄弟分了九个方向隐藏。
最后才留下她这一脉。
爷爷告诉她,族人选址于此,一是为了守护族人的骸骨,二是观望天上的九头星座,天上也有她的家人,九头老祖就是其中一个。
那。
只能算是一个温暖的希望吧。
任谁都知道。
老祖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此刻,灾难来临,老祖又几时出手相助过他的后代?
她抬起头,天上星星无数,该向哪颗倾诉?
铁头和尚的笑声。
在院子里哈喇哈喇的响着。
他又胖又矮,脖子短而粗,肺气从脖子里喷出来,像强风过林沙沙响。
也许见了熟人格外开心吧。
他摸拢着圆圆的头顶,笑道:“和尚要说想你了,你肯定在想你的妖剑师哥——松流子。”
松花婆婆白了他一眼,‘咔’的一声,嘴里的松子又被她咬破一颗。
一提起师哥。
她便没来由的心里一热。
囫囵道:“想我是假,想九头虫家族的九妖幻术是真。”
铁头和尚道:“邪毛怪一走,我心里就开始痒痒,传说中的九妖幻术,几千年都没有妖练成过,想想就觉得邪乎啊。”
松花婆婆将松壳吐到雪地里。
用拐棍扒拉着松壳,将其顺进孔洞,又用积雪翻盖起来。
她悠哉道:“看出来了,你是挠痒痒来了。”
铁头和尚伸手去抓胸膛,抓了一阵道:“心痒难挠,九妖幻术就像猫爪子,哈哈,你晓得吧,哈哈……”最后,他竟挠的自己笑起来。
笑娘子一拉下巴,看的有些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