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有梦大胆追（1 / 1）
陈然请朱无视上座，吩咐老仆添杯箸。朱无视摆手阻道：“不必张罗，坐坐便走。听闻几位在此小聚，倒是本侯来得冒昧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坦然坐下，目光落在陈然身上，“陈同知东南之行，辛苦。沿海百姓能得片刻安宁，你与麾下儿郎功不可没。”
陈然谦道：“侯爷过誉，分内之事。仰赖将士用命，同僚齐心。”
朱无视点点头，转而看向郭大路几人：“这几位想必便是富贵山庄的俊杰？本侯亦有耳闻，皆是性情中人。”他语气平和，竟似与江湖草莽平辈论交，毫无架式。
郭大路受宠若惊，嘿嘿笑道：“侯爷您太客气了！我们就是几个闲人，跟老陈是过命的交情！”
燕七也笑嘻嘻接话：“侯爷威震天下，我们才是久仰大名呐！”
朱无视淡淡一笑：“虚名而已。倒是诸位，逍遥自在，快意恩仇，更令人羡慕。”他话锋微转，似是不经意间提起，“如今这世道，边事纷扰，能得一隅安心饮酒，亦是乐事。”
林太平心思细腻，听出他话中有话，接口道：“侯爷所言极是。如今辽东新换帅，听闻袁军门已至任上，侯爷亦可暂歇重任，实乃朝廷之福。”他这话说得巧妙，既点了辽东之事，又捧了朱无视。
朱无视闻言，神色略显深沉，轻叹一声：“袁元素（袁崇焕字元素）确是干才，陛下慧眼。本侯在辽东数年，勉力维持，终是才疏学浅，未能竟全功。如今交卸重任，只望边关能得长治久安。”他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看着杯中涟漪，“建虏势大，非一日之寒。辽东将士，苦啊。”
厅内气氛稍稍凝重。郭大路忍不住问：“侯爷，您在辽东那么久，跟那些鞑子真刀真枪干过，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朱无视看他一眼，并未因他问得直接而不悦，反而颔首道：“建州女真，骑射精绝，悍勇异常，更兼其主努尔哈赤乃不世出的枭雄，治军严整，号令如一。确是我朝心腹大患。”他顿了顿，语气加重，“然我大明将士亦非怯懦之辈，缺的并非胆气，而是……”他话到此处，却停住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杯中茶饮尽。
陈然接口道：“侯爷所言甚是。边事艰难，非仅在于阵前厮杀。”
说到这里，陈然就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过的那么一句话——“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而现在，有陈然偷偷运去的粮饷，也不知能不能做到传说中的“不可敌”。
朱无视看向陈然，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陈同知看得明白。粮饷、器械、将帅调和、朝中支持……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似乎不愿多谈朝政，转而道，“所幸如今东南暂靖，陈同知得以回京休整，亦是好事。”
怜星一直安静坐在陈然身侧，此时轻声对陈然道：“你伤初愈，少饮些酒。”语气自然，带着几分关切。
风吹雪亦默默将一盘清淡些的菜移到陈然面前。
朱无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却并未说什么。
燕七看着怜星对陈然细心的模样，心里那点堵堵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只得抓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王动不知何时彻底醒了，眯着眼睛看看朱无视，又看看陈然和怜星，忽然慢悠悠地开口：“侯爷从辽东那苦寒之地回来，觉得是京城好啊，还是辽东自在？”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甚至失礼。林太平在桌下直踩他的脚。
朱无视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京城繁华，自是好的。辽东天地广阔，别有一番气象。若说自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窗外，“天下之大，何处真正自在？心自在处，即是逍遥。”
此言一出，颇有禅意，连怜星也不禁微微侧目。
陈然举杯：“侯爷高见。敬侯爷，也敬仍在辽东戍边的将士。”
众人再次举杯。朱无视亦端起酒杯，与众人同饮一杯。
又闲谈片刻，朱无视便起身告辞：“诸位故友重逢，本侯不便久扰。陈同知，改日再叙。”他临走前，又对陈然低语一句，“保重身体，朝廷将来还有倚重之处。”
送走朱无视，厅内气氛重新活跃起来。郭大路拍着胸口：“好家伙，铁胆神侯气场真足！不过人好像还挺随和？”
林太平沉吟道：“侯爷确非常人。只是……提及辽东，似乎颇有未尽之言。”
王动又瘫回椅子里，懒洋洋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啊……有酒喝酒，有觉睡觉……”话音未落，鼾声已微微响起。
阳光西斜，将庭院中的积雪染上暖金色。故友、新朋、美酒、往事、边关风云……都融化在这冬日傍晚的暖意与酒香之中。陈然看着身边友人，又感受到身侧怜星无声的关怀，心中那片因武功尽失和朝局艰难而笼罩的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几分。
唯有燕七，看着窗外渐落的日头，心里那点莫名的惆怅，如同庭角的残雪，久久未化。
离了陈然府邸，王动和林太平便回了富贵山庄，至于燕七和郭大路，则还要回一趟镖局。
他们总镖头叶绽青在外走镖，如今镖局里只留了几个老镖师和趟子手看家。燕七一路沉默，郭大路却浑然不觉，仍喋喋不休地说着方才席间朱无视的言谈气度，直夸这位侯爷“有派头却不摆谱，是个人物”。
直到进了镖局大门，穿过演武场时，郭大路才后知后觉地撞了一下燕七的胳膊：“你怎么一路都不吭声？还在想侯爷说的话？”
燕七踢开脚边一颗石子，摇摇头：“没甚么，只是酒喝多了，头有些沉。”
郭大路看了燕七一眼，忽然正色道：“小七，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我能看出你有心事。”
燕七怔了证，但随后没有说话。
郭大路说：“人生苦短，有梦大胆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