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员姓赵,在今日之前,他还一直籍籍无名,是个不过从三品的京官。
勉强算得上个高等官员,逢年过节,也收得到地方小官送来的炭敬冰敬,但是在这遍地大官勋贵的长安,确实排不上号。
就连每年给许家送上年节大礼的礼单,都排在了老后头。
不过,这位赵大人极擅钻营取巧,生来就是个人精。他投其所好,给许相和许宗纬送过几次礼,还恰好巴结到了他们的宝贝孩子许从安,时日久了,也在许宗纬面前得了脸,逢年过节,在送上礼单之后,还有机会在许府坐一坐,喝杯茶。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赵大人的官位和地位也水涨船高,拿到手里的差事,也是在圣上面前得脸的肥差。
赵大人知道,他这队是站对了。
朝堂上除了那些籍籍无名的闲散官员,拢共不过江许两家。莫看江家同样势大,甚至江相位列左相的同时,还兼任太傅。
但江家那边的官员,都是一群穷酸书生。虽说赵大人同他们一样,也是读书人出身,但是赵大人自诩自己没他们那么不清晰。
满口仁义道德、匡世济民,说的都是些没边没际的大话。那一群人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则手里有兵有权、赚得到钱的又是谁呢?
自然是许家一派了。
果不其然,按着赵大人的那套处世哲学,他顺风顺水了几年,又在今日,更上了一层楼。
他被陛下委任,要他去重新彻查山东知府贪墨案。
这个案子他有什么不熟的?去年过年的时候,山东那个知府还是京城中的一个四品官,他们二人给许家送礼时,还在门口碰上过。
不过,这位仁兄运气并不太好,被派去山东后,给许相办了这么危险的个事,还被广陵王抓了个现行。
这下,贪墨灾银贪得板上钉钉,这人的脑袋肯定保不住了。
这种贪到明面上的事儿,还有什么可查的?清平帝在时,就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就连那官员和京中往来的书信,都留有证据。
赵大人知道自己要查什么。
他要查的,就是把许家从这个案子中择出来,销毁证据,让他们全身而退。
这是赵大人的一次机会。
这事很简单,只要他狠得下心,轻而易举就能办好。
只要他办好了这件事,那就是帮了许家大忙。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和许家血脉相连的四皇子,手掌朝政大权的,又是许相;陈兵在外的,还是许家的嫡系子孙。
办好了这件事,他还愁自己此后的几十年官路?
赵大人接到这个任命之后,兴奋得心脏都在发抖。
而更令他兴奋的,还在后面。
退朝之后,四皇子身边的小太监亲自来请他,说四皇子有事要吩咐他。
赵大人即便平日里上朝,都是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看不清圣颜,只能看到前头官员们的乌纱帽。
一年到头,他能有几次被皇上召见的机会?
他连忙整理衣冠,去了御书房。
四皇子坐在他父亲的龙椅上,和颜悦色地让他平了身,又将所有的宫人,全部屏退了。
只剩下他们两人。
赵大人激动得浑身紧绷,四皇子却如春风拂面,温和又亲切,同他闲聊起来。
赵大人精明,自然知道,四皇子这般待自己,自然不是同自己一见如故,而是有事要自己去办。
看这情况,八成还是四皇子的心腹大患,需要以他的名义去做。
赵大人自然不会怕这种麻烦。
做不成,四皇子也会念在自己为他办事,不会重罚他。办成了,拿他就是在未来的皇太子和皇上面前得了脸,以后的风光,自然多了去了。
赵大人正襟危坐,听四皇子同他叙话。
二人谈了一会儿,果然,四皇子将话头引到了正事上。
他说,自己当皇子时,便苦于朝堂上的两人。
一个是江相,思想迂腐,不知变通,最爱倚老卖老。一个是永宁公,他看上去似乎并没什么争权夺势的心思,其实私下却反复巴结蛊惑父皇,还让他的儿子和宫中皇子暗通款曲,想来怀着狼子野心。
而这次山东知府贪墨一事,他也在怀疑,是身居江南的永宁公监守自盗。
既然他能将风向引到京城来,想寻赃款。”
那下人惊呆了。
赃款?他们国公爷官当得不大,府上向来节俭,怎么可能有赃款?再说,贪污的地方在山东,他们国公爷人在江南,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他们国公爷和大少爷都不在府中,二少爷这几日又不在,如今府上只有夫人和大小姐。
怎么能任由这些官兵前来抄宅子?
下人着急,连忙用身体挡上前去:“还请官爷稍等,奴才回去禀明了夫人,便再……”
“禀明?等着给你们藏赃款的时候吗?”赵大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道。“来人,查!”
这一众官兵本就是许家一脉的官员手下的,早得了命令,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立马,国公府的大门便被嘭地一声撞开。
府中伺候的,多是丫鬟婆子,做粗使的小厮,拢共也就二三十个。府中的小厮们闻讯赶来,没一会儿便全被官兵挟持了起来。
赵大人身为文官,到底还是胆子小,没敢真让人做出见血的事来招惹祸端,只让手下的兵丁将那些小厮殴打捆绑了,一并扣押起来。
丫鬟们吓得四散,赵大人领着一众兵丁,一路翻砸,便径直往主院中去。
早有丫鬟去主院通禀了。
可是府中的院子,都是没有大门的。府中大多都是丫鬟女眷,哪里堵得住他们?
主屋中,君夫人听到了丫鬟传来的消息,便知是怎么回事。
国公爷虽说从不涉及朝堂纷争,但和许家是什么关系,宫中的贵妃同四皇子的生母又是什么关系,她比谁都清楚。这两日长安局势风云变化,到了今天天亮,四皇子便登上了皇位。
沈氏知道,国公爷回来之前,府上一定会出乱子的。
只是不知,这乱子出得这般快。
她匆匆让丫鬟们暂且堵住院门,便牵起在她房中画画的令欢,要将她藏到屋后去。
虽说这一众人也不敢真把她们怎么样,但定然是要闹事的。令欢岁数小,拉扯之间,伤到吓到了都有可能,万不得让她见这样的场面。
可是不等她将令欢带到屋后,院里便传来了丫鬟的惊呼声。
君夫人往外看去,就见一伙兵丁径直闯入,将堵在门口的几个丫鬟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
不过片刻功夫,兵丁们便将整个院子戒严住了。
君夫人缓缓站定,默不作声地将君令欢护在了身后。
便见那位赵大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下官请国公夫人安。”他看向沈氏,似笑非笑地行了个礼。
君夫人挡住令欢,淡淡道:“大人骤然闯入府上,妾身实在当不起这一声安。”
赵大人笑了几声。
“君命在身,还请夫人见谅则个。”他说。“今日下官来,只因有消息称,国公同山东贪墨一案有所瓜葛,如今需在府上搜查。按条例,夫人还需同下官往慎刑司一趟,等水落石出,下官再将夫人请回来。”
君夫人握着令欢胳膊的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