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绒蹲在楼梯转角处,他耳朵上戴着一只蓝牙耳麦,剩下那一只不知道掉哪里了。
荣绒摸了摸猫咪脑袋,转身上了楼。
…
荣绒搬花盆动作越来越熟练。
掌心磨破皮地方,结成了茧。
年关将近,花店里订花人多了起来,店里生意也忙了不少。
简卓洲跟阮玉曼两人经常忙到夜里十点多才结束营业。
荣绒帮着将店门外花盆搬进屋,将被花盆泥土给弄脏地面扫干净,去拿放在店门口拖把。
“小绒,你过来一下。”
荣绒被阮玉曼叫住了。
简卓洲在一旁小声地劝,“你有话好好说,别回头吓到孩子。”
阮玉曼压着火气,应了一句,“知道了。”
跟荣绒说话时,语气却仍是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小绒,妈问你,今天你靠近柜台了吗?”
简卓洲生怕孩子会不高兴,忙尴尬地解释道:“小绒,你妈没别意思,就是想问下你,今天收在柜台3000块钱,你见到了吗?我们也就是问问,问问,你别多心啊。”
荣绒又不是傻子,哪里能没听出夫妻两人意思。
他下颚紧绷,眼神淬冰,转身就上了楼。
到底不是自己一手带大孩子,阮玉曼这个时候心里头着急,她也没敢直接朝荣绒发火,她试着放软语气。
“小绒,妈没别意思。如果真是你拿,你把告诉妈,你把钱放在哪里了,成么?妈知道,你在荣家锦衣玉食惯了,被接回来跟我还有你爸生活,生活水准难免一下子大不如前。不过我跟你爸真已经在尽最大可能给你最好了。你告诉妈柜台里三千块,究竟是不是你拿?
三千块呢,也不算是什么大数目。就是我跟你爸要做账。如果是你拿,你跟我还有你爸说一声。我们把这3000块记在家庭生活支出上就是了。但是呢,以后如果你想要用店里钱,必须要经过我们同意,好吗?”
口口声声说没有别意思,话里话外,却分明是认定了是他偷拿了那3000块。
荣绒从小到大就没差过钱。
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冤枉成小偷。
喔,是了。
可不是一个小偷么,他们都指责他偷了简逸人生。
他已经不是荣家小少爷了。
现在,就连他生物学上亲生父母也怀疑他偷了他们钱。
怒极反笑。
他眼皮轻慢地撩了阮玉曼一眼,唇角勾起嘲讽弧度,“区区3000块,我还真瞧不上。”
阮玉曼脸色乍青乍白,唇瓣更是被气到发抖。
就是一向对荣绒颇为疼爱简卓洲这一次都微沉了脸色,他语气严厉,“小绒,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快,跟你妈道歉。”
荣绒眼神讥诮,“妈?那你得问问她,她心里想是谁当她儿子。”
阮玉曼被气到口不择言,“你以为,你以为如果我有得选……”
阮玉曼到底还有些理智,清楚她要是真把话给说出来了,得有多伤人。
她不知道是,她这么说一半,藏一半,对于荣绒而言,并没有仁慈多少。
荣绒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
如果有得选……
如果阮玉曼跟简卓洲有得选,又怎么会选他?
他从来就不是他们主动选择结果。
他们跟爸妈一样,喜欢都是简逸。
他是他们没办法,被命运硬塞给他们那一个。
荣绒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广播里,女主播在念,“叶三死了。他儿子遵照父亲遗嘱,把季陶民画和父亲一起装在棺材里,埋了。”
那一个晚上,荣绒把他对亲生父母那点血缘上羁绊,也给埋了。
“小绒,小绒!”
简卓洲想要追上去,跟儿子解释,他们真没别意思。
阮玉曼在伤心地低声啜泣,简卓洲只得先哄妻子。
当天夜里,符城下了很大雪。
下那么大雪,花店里花就没必要搬进搬出了。
简卓洲跟阮玉曼难得不用早起。
夫妻两个人睡到七点多,到了差不多该营业时间,起床下,用过早餐,去楼下开了店门。
平时早上就会下楼,帮着他们一起看店或者是出去送花荣绒这天上午迟迟没有从楼上下来。
简卓洲替一个客人把花束给包好,十点多,客人过来,取走预定花束。
简卓洲朝楼梯口方向张望了一眼,“今天怎么没见小绒下来?”
阮玉曼插着手里玫瑰,“用得着问么?肯定是还在气咱们两个昨天冤枉了他,今天赌气索性不起了,发小少爷脾气呢,都是荣家给他惯。”
阮玉曼抬起头,“我也挺纳闷,我原先以为,像是他们那样有钱人家,肯定有点傲慢,可我们跟荣总、荣夫人几次接触下来,他们一点瞧不起我们意思都没有,夫妻两人都特别和善。他们那个大儿子荣峥就更别说了,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见了我们,也是一口一句叔叔阿姨,可太有礼貌了。怎么小绒那孩子……”
“嘶——”
没留心,指尖被玫瑰刺给划破了。
“被花刺给刺到了?别动,我去给你拿创可贴过来。”
简卓洲去拿了创可贴,替妻子将破口地方给贴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让你刚才分心吧。”
“哼,用不着你。我自己会贴。”
阮玉曼听不得丈夫幸灾乐祸话,赌气把手给拿走,简卓洲又给握住了,贴好。
替阮玉曼把刚才那束玫瑰给包好了。
将花束给摆好,简卓洲观察了眼妻子神色,“玉曼,等会儿孩子下来,你也得跟孩子道个歉,知道了没?还有,你答应了我,以后咱们在家里也都别总是在家里提小逸了,对小绒不大公平”
阮玉曼这一回难得没有反驳丈夫,语气微带着点愧疚地道:“知道了。”
原来,昨天晚上,荣绒负气上楼后,阮玉曼跟简卓洲夫妻两个人终于想起来,他们在店里是装了监控。
也是他们昨天忙了一天,晕头转向,连他们店里在几个月前新装了监控这件事都给忘了。
阮玉曼确定是中午收那笔现金。
于是夫妻两个人就坐在电脑前,从当天中午开始看监控。
监控里清楚地记录着,大约在晚上六七点时间,一辆运着鲜花园林车在他们店门口停下。
是他们新进一批鲜花到了。
阮玉曼手机放在楼上,忘记拿下来了,那个时候简卓洲跟荣绒两个人又出去送花去了。
当时有客人打电话进来要订花。
送花人在门口催着,让阮玉曼赶紧把钱给他,巷子里不好停车。
阮玉曼挂了电话,就从抽屉里拿了一叠现金出去,付了这一批鲜花货款。
阮玉曼在瞧见是自己亲手拿那笔钱,出门付货款,脸上顿时火辣辣。
她冤枉了孩子。
一个上午过去,荣绒都没有下楼。
简卓洲要时不时地出去送花,阮玉曼一个人在店里忙进忙出。
她心里对荣绒那点愧疚,再一次变成了不满。
临近中午,店里总算是没那么忙了,简卓洲也外出送花回来了,阮玉曼催促着丈夫,让简卓洲上楼,“你去看看,那孩子一上午没下来,到底在楼上做什么。”
“我上楼看看是没问题,不过孩子等会儿下来了,不许说他。能做得到么?”
阮玉曼没吱声,只把头点了点。
不就是不能说孩子,还得跟孩子道歉么,她能做到。
简卓洲上了楼。
轻敲房门,“小绒,起床吗?”
“小绒?”
简卓洲一连唤了好几声,里面都没人回。
简卓洲犹豫了下,推门进去,他脸上挂着笑,“还在睡……”
房间里,床被铺叠得整齐,窗户都是关着。
荣绒不在房间内。
简卓洲神色骤变。
他转身跑到楼梯口,喊自己妻子,“玉曼!玉曼!”
…
荣绒是当天清晨,在简卓洲、阮玉曼醒之前,离开简家。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雀儿,被强行给摁进了鱼缸里。
简卓洲、阮玉曼不知道该拿哪种态度对待他,他也每天都过得很压抑。
他走了。
简卓洲跟阮玉曼也就自由了。
不对,应该说是他们终于各自放对方自由了。
他回到简家后,荣家有陆陆续续把他以前生活用品给送过来。
应该也是听简逸说了他房间大小,也没送多,也就是把他房间柜子都给填得满满当当而已。
除了身上穿衣服,裤子,还有一件羽绒服,无论是荣家陆续送来,还是他来都简家之后,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给他买东西。
他一样也没带。
…
“季陶民死后,他画价大增。日本有人专门收藏他画。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陶民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藏画。叶三说:‘不卖’。”
荣峥嗓音,同女主播嗓音还是有很大不同。
主要是女主播嗓音温柔,叙述起来娓娓道来感觉,他当年听见这篇文章时候,心里头正烦得要死,可这篇文章他竟然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
就是他哥念散文水平太差了。
平铺直叙。
白费了这么好听嗓子。
最后一段结束,荣峥退出手机,“现在可以睡了?”
这篇文章有点长。
荣峥还以为荣绒中途会睡过去,竟是真认认真真,把这篇散文给听完了。
不过,确实是一片很好散文,他光是这么念了一遍,都能被叶三跟陶季民两人情谊所打动。
知音难求。
黑暗当中,荣绒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了。
荣绒保存了录音音频文件。
荣峥把手机放回去。
荣绒转过身。
他额头,抵着荣峥后背,“哥,晚安。”
“赶紧给睡觉。”
荣绒低笑了声,闭上眼,睡了。
梦里。
他梦见自己因为交不起房租,房东要撵他出去。
贪婪房东瞥见他手腕上那只腕表,打起了他手表主意。
表示只要把这表送给他,可以免他一年房租。
荣绒手腕上表,是他考上高中那年,荣峥送给他。
他在最落魄时候,都没想过要拿着这表换钱,何况,这块表买他现在住这个小破公寓五个都够,一年房租?
做什么美梦呢。
后来,那块表陪他搬了一个又一个住处。
直到,他新租房间里,又多了薄荷。
一个人,一只猫,一块可供怀念表。
也挺好。
翌日。
荣绒在床上醒来,海风吹动着白色窗帘。
床上就他一个,房间里也没见到他哥荣峥。
荣绒看了看手机上时间,七点不到,他哥很有可能去酒店健身房健身去了。
荣峥这个人,简直自律到可怕。
荣绒拿上自己房卡,回房洗漱。
抹防晒霜时候,瞥见了被他放在床头柜精油,拧开橡木塞,抹了一点在被晒伤地方。
出了门,去敲荣峥门,看他回来了没,打算叫上荣峥一起去吃早饭。
荣绒刚走到荣峥门口,就碰见了穿着运动服,显然刚健身回来荣峥。
荣峥用房卡开了门。
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荣绒,“你喷香水了?”
要知道荣绒对香味十分敏感,热衷于收集各种香水珍品,自己却很少穿香。
用荣绒说话就是,会影响他对其他气味判断精准度。
“没啊。喔,我抹了点哥你昨天送我那款薰衣草精油。温润舒缓,气味也挺好闻,感觉还不错。”
抹在身上很温和,比那款晒伤膏抹了颗舒服多了。
荣峥去打开柜子,拿换洗衣物,转过身,“那款精油不是我送你。”
荣绒一愣。
不是他哥送话,“是绮哥送我?”
荣峥:“……不是。”
“是你昨天中午睡着时候,酒店工作人员转交给我。说是有一个自称是简逸大学生,应该就是你昨天白天救那个少年。给你留了他联系方式。让你方便话,联系一下他,他想当面跟你道谢。我昨天一时忘了跟你说了。“
荣峥顿了顿,“你要跟对方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