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安东尼(1 / 1)
“嘿,你醒了!”
恍惚中听到有人说话。
安东尼缓缓的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楚周围一切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地牢之中。
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微薄的火光摇曳着。
老鼠在无人的角落里发出簌簌的喧闹,腐臭的茅草堆上爬满了蛆虫和蟑螂......一些粪便、尿液、血迹和人的头骨在旁边堆着,恶臭扑鼻。
头脑昏沉、全身疼痛无比。
一双带着镣铐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安东尼才回过神来。
他贴着膈人的石墙瘫坐着,他几乎无法动自己的身体,一旦他有任何想要动作,那身体深处的、仿佛针刺般的疼痛就会让他冷汗直流。
他的一边脸颊被火焰烫过,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充满了腐臭味的空气疯狂的钻入他的脸颊上裸露的皮肤之中,一种酸性的疼痛、叠加灼热感,令他无比的难受......
大腿上缠住的纱布不翼而飞,虽然并未流血,但是一个裸露的、狰狞的伤口就这么直接暴露在肮脏的空气之中,甚至于有着几个蠕动的蛆虫,趁着安东尼的昏迷,钻到了他大腿的伤痕中,在血肉之中翻腾蠕动。
不过他的左腿并非只有这么一个伤势,他的脚踝似乎已经发紫了,似乎里边有着骨裂的碎片淤积在血肉之中,只要他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那么就会产生一种钻心的疼痛.......
“我......我这是在哪?”
安东尼的浑身的疼痛,令他甚至说话都有些虚弱。
眼前之人回答道:“我不知道......不过很明显,我们被那个怪老头抓住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不直接杀了我们.......不过至少这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安东尼虚弱的问:“《阿特费尼亚誓约》呢?”
里奥摇了摇头,叹息道:“显然,被他们夺走了......”
听到这里,一种悲愤、以及无力感混淆在一起,涌上了安东尼的心头,他紧紧的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地牢的凹凸的地面上,一些碎石磨破了他的拳头,鲜血从破损的皮肤上溢出。
“该死!”
“我还是连老村长的遗愿都守护不了吗?”
“还有那些无辜的村民......”
“他们这群嗜血无情的屠夫!!”
无能狂怒。
他的悲愤只能徒增伤悲,并不能作出什么实质的改变。
他的身体几乎残废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出,然而他半边脸颊已然被火焰灼烧过,那微咸的眼泪如同一道道滚烫的开水般,从他的脸颊滑落。
他下意识想去擦拭,但是沾满了污浊的手在触碰到脸颊的一刻,那钻心的疼痛使得他差点晕厥过去......
“你不必如此......”
“被关进地牢而已。”
里奥安慰道,
“我至今被关地牢大概有七八次......”
“每次我都能够逃出生天。”
“对于这个,我有丰富的经验......你不必担心。”
听到了里奥的安慰,安东尼似乎提起了一份信心,不过很快他的这一丁点的信心也成了绝望,他叹息着对里奥说道,
“或许您能够逃出升天......但是我大概是不行了......”
“或许我能为您打个掩护......”
“不过,我希望您有一天能够找回神谕.......”
“找回《阿特费尼亚誓约》.......”
里奥反驳,并且坚定的保证道:“不......你是阿特费尼亚人......你是我需要保护的人。”
“我不能抛弃你......而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救你出去的。”
“这不仅仅是我的承诺。”
“这更是,我效忠于拉文尼亚之子时......”
“所下的、最庄重的誓言。”
就在这个时候。
走廊外火焰摇曳。
地牢之外的脚步声响起,啪嗒啪嗒回荡在了空旷的走廊之中。
几个身穿着的甲胄的狱卒,腰间别着军刀,拱卫着中心的几个身穿着华美服饰的人,走近了安东尼所在的地牢。
那个古怪的老者,也在其中,身穿着暗红色如血般的教袍,站在了囚牢门外,盯着囚牢内的二人。
“教皇冕下?您留他们一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认为他们没有任何的价值......”
萨尼翁询问老者。
奥古斯丁教皇吩咐了狱卒,狱卒打开囚牢的门,将二人身上的镣铐再次加固,这次不仅仅是手铐,连同脚上都绑扶着沉重的枷锁,他们将二人押送在囚牢的门口,等待教皇的下一个命令。
奥古斯丁如是回答道:“一个是异端的从者......另一个是背负伪经之人......”
“如何打败拉文尼亚之子的军团,这就是的着手点......”
“异端从者,能让我研究明白他巫术的奥秘......”
“而那个背负伪经之人......或许能够成为我们的一个先手机会......”
“让异端之王投鼠忌器......”
萨尼翁听着,若有所思。
很快,安东尼和里奥就分别被人带走了......
......
安东尼被抓到了一个单独的牢笼之中。
在这里,相比较于先前待的地方,倒是干净、整洁许多。
但是同样的暗无天日,那种仿佛幽邃洞穴一般的压迫感。
令安东尼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这处牢笼很安静。
除了一些老鼠发出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就好像在这处地牢,只有他一个人,周围没有任何的、和他一样的囚犯,有的只有诡谲的安静,甚至连巡视的狱卒都少见。
除了在每天一顿的恶臭的、难闻的、如同呕吐物的稀食之外,他和外界没有任何的接触。
没有窗户。
因此看不见外界的变化,并不知道昼夜。
安东尼就一直蜷缩在囚牢的最角落里,无时无刻都陷入到恐惧和绝望之中。
一天、两天......亦或者一周?
安东尼已经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了。
他对于时间的敏感已然降低了,他如今判断时间是依据狱卒送来的流食来判断的,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些恶心食物的配送,是否是按照时间规律配送的......
渐渐地。
他脸上被灼烧的伤痕逐渐的结痂,他腿上的伤口也逐渐的翻出了新的红肉,逐渐的有了愈合的迹象......然而缺少及时的治疗,他的原先发紫的脚踝此时已然发黑了......
安东尼看着发黑的脚踝。
那种疼痛感已经变得有些奇怪了......日益的减轻,或者说并非是疼痛感减轻,而是他的脚部对于所有感受的减弱......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些什么.
否则脚踝就会坏死。
届时蔓延到全身,他还是难逃一死。
他将自己身上的囚服撕下一块,卷成了一个棍状,随后横着塞到了嘴里。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发黑的脚踝。
随即伸手,朝着一处凸起的位置,用力挤去......
一股剧烈无比的钻心的疼痛猛然从脚踝开始蔓延,
下意识,他的牙齿猛然的咬住了嘴里的布条,一股股冷汗从他的头上浸出,双眼如同灌血一般,狠狠地盯着脚踝。
很快,黑绿色的脓汁从他脚踝凸起的部分缓缓的流出,腐臭和一种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产生生理上的反感......
那脓汁不断地流出,安东尼的冷汗也不断地往外冒,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昏死,但是他还是凭借着强烈的意志,撑了下来......
逐渐的,黑绿色的脓汁缓缓的流尽,脚踝又重新恢复到了青紫色的样子。
安东尼虚弱无比。
但是他知道,这还没有结束。
他从紫青的脚踝处,摸到了几处硬块,这是碎裂的骨头。
他要把这骨头挤出来,否则这伤势终究会复发。
他摘下口中的布条,牙龈已然流出了许多的鲜血。
他咽了口口水,把口中的血腥味吞下。
把浸湿的布条翻了一个面,重新卷了起来,又塞在嘴里。
他运了一口气,猛然用力朝着脚踝处掐去。
碎裂的骨骼在血肉间搅动,剧烈的、难以描述的疼痛令安东尼的手几乎发抖,半条腿都在痉挛。
随着骨头碎片撕裂皮肤,从脚踝一侧猛然飞溅而出,伴随着新鲜的血液溅到了地面之上......
一种释然的神色终于在安东尼脸上出现,然而安东尼的意志也到了尽头,他终于忍不住痛苦晕厥了过去。
在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过他的脚踝也终于从紫青色逐渐恢复到了普通的红肿。
到时候,他就能够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了。
安东尼长长的舒缓一口气。
时间继续流逝。
安东尼勉强能够动弹,一瘸一拐的勉强在囚牢之中扶着墙行走。
而这时,囚牢的门却突然又打开了。
他怒视着那些狱卒,但是虚弱至极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他被挣扎着押送出了地牢。
士兵一脚把踢在了他的坏腿上。
安东尼吃痛跪在了地上。
当他抬头,却发现自己被带来了一处类似于教堂的地方。
他身上携带着沉重的镣铐,身形瘦削、佝偻,头发蓬乱、穿着令人作呕的发嗖的脏衣服,如同一条野狗一样跪在了地上。
他的脖子上被套上了一条项圈,他被一根沉重的锁链牵着,就像一条狗一样牵着。
台下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穿着教袍的样式,眼神中带着好奇、厌恶,垫着脚打量着台上的安东尼。
一个身穿着大主教教袍的人,走了出来,一脚踩在了安东尼的头上,把他的额头狠狠的碰撞到了宣讲台的大理石地面上。
大主教在宣讲台上,用着权杖指着地上的安东尼,向着台下的人介绍道,
“看呐!”
“奥古斯丁冕下的信者!神的子民们!”
“这就是异端!”
“瞧他的脸!就像一滩烂泥!这就是地狱之人的面相!”
“瞧他的身躯!干瘦、瘸子,这就是被神标记的异端!”
“他的邪恶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罪行已然在他身上揭示!”
“他不信神,不信救世神教,居然还说我们是邪教?”
“伟大的卡拉迪亚之子抓住了这个该死的异端!”
“但是,伟大的卡拉迪亚之子,他之所以伟大......在于,他给所有的罪恶之人都争取了宽恕的机会!”
“你们都是穷人,而今天却能够站在教堂里。”
“你们身上都具备着原罪,却能够信扬神,并得以洗刷身上的罪行!”
“这就是卡拉迪亚之子,伟大的奥古斯丁冕下的所赐予的!”
“因此,伟大的卡拉迪亚之子说,他要赐予这个异端一个机会......”
“只要他选择该信真正的命运,相信真神和祂的神选,便能够得到救赎......”
“在诸位的见证之下,这个异端是否能够被感化呢?”
所有的教徒都被调动了心思,他们都垫着脚,狂热的看着教堂之中、宣讲台之上的情况,并在狂热的高呼着‘卡拉迪亚之子’的圣名。
大主教见状,他扭过头来,用权杖指着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的安东尼,他冷声道,
“说,你信不信......奥古斯丁冕下?”
贵金属打造的权杖狠狠的砸在了安东尼的身上,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骨骼砸碎,安东尼被打倒在地,然而他却咬着牙,依旧试图爬起来。
又是一击权杖砸来,鲜血溅射。
“我问你......信不信奥古斯丁冕下?”
安东尼咬着牙,他低着头张了张嘴,声音很小,大主教没有听见。
“大点声!”
安东尼依旧低着头。
“我让你大点声,你没听见吗?”
安东尼目呲欲裂,他抬头死死的盯着大主教,嘶吼道,
“我他妈说不信!!”
“我去你妈的奥古斯丁!!”
......
奄奄一息的安东尼在台上躺着,鲜血覆盖了他身体的所有部位,他看不清一切了,眼前的只有猩红的血色。
然而,身边的声音依旧在喧嚣着,
“看呐,这就是异端的嘴脸!”
“屡教不改的蠢驴,这就是被邪神蛊惑之人!”
台下愤怒的教徒们高呼着,
“杀了他!”
“杀了他!”
他们从未如此团结过,就好像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在面对一个共同的敌人......
大主教很满意,不过他并没有迎合信徒杀掉安东尼,
而是在众教徒的愤怒声中继续宣讲,
“伟大奥古斯丁冕下,决心给予异端一点耐心......”
“为我们要学会宽容,就像对待我们的兄弟同胞一般......”
“我们相信在下次、或者下下次宣讲中,他就会转变态度,成为虔诚的信者!”
“这就是奥古斯丁阁下的仁慈!”
台下的教徒们由衷的赞美着奥古斯丁,不过其中有一些人,还是抱怨道,
“奥古斯丁冕下太仁慈了!!”
“面对异端都有如此的宽容......”
“要我说,就应该把这些该死的异端统统处死!”
“异端怎么这么坏啊!!”
在嘈杂声中,安东尼带着满腔的仇恨,眼角流出了眼泪,在混乱中他昏昏沉沉晕厥了过去......
......
安东尼在一次醒来的时候。
并不在地牢。
而是在一处修道院的宿舍。
他身上的伤口被包扎得整整齐齐,一些伤口也被处理干净了。
“我......这是......”
他刚想起身,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轻灵的女声,
“你醒了?”
安东尼受到了惊吓一般,转头看去。
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洁白色、黑色混搭服饰的修女。
修女在看到安东尼疑惑眼神的时候,浅浅的微笑了一下,脸颊上两个酒窝显得可爱。
修女并不算长得惊艳那种,但是属于是耐看的风格,看上去并不会使人觉得高冷、如同高岭之花一般清冷,而是本能的产生了亲近感。
“你好......我叫贝拉,我是这的修女,最近才完成了考核,进入了修道院......”
“神父让我负责治疗你。”
“说真的......前几天我看到你这身伤的时候,我都惊坏了......”
“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安东尼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修女。
这位年轻的修女姿态优雅、仪表堂堂,而同时还有着些许的稚气。
不过......背负的痛苦,和那些无法消磨的回忆,还是把安东尼拉回了现实。
这位修女并不知道他‘异端’的身份。
不过他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救治自己......
“嘿,我在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小修女有些生气。
安东尼这才反应过来,他磕磕绊绊的回答道,
“哦哦.....我叫安东尼......我的伤有些复杂,我不能告诉你。”
修女贝拉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想到了什么,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悄悄凑过来对安东尼问道,
“不会是那些新教的人弄的吧......”
“说真的,新教的那些家伙,总是会在街上打人......很多无辜的人,都被他们打伤过.....”
看着小修女渴求的眼神,安东尼点了点头。
“天呐,你可伤的不清......一定是个苦命人。”
贝拉同情的说道。
就在这时。
一些修士闯了进来。
贝拉见状急忙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修士们看见苏醒的、伤势恢复大半的安东尼,对着他说道,
“安东尼,过来。”
安东尼紧紧的握着拳,在床上不动。
然而,修士们上去就是一拳,安东尼口中溢出了鲜血。
修士们几个人一起发力,把安东尼拖了出去,留下了一地的血迹......
贝拉捂着嘴看着这一幕,不敢多言。
......
纱布被扒开,伤口显露。
换上一套肮脏的、丑陋的各种颜色搭配的,如同小丑戏服一般的服装。
戴上沉重的镣铐、枷锁,他被人再一次的牵到了另一处集会,那里是另一个大主教,和另外一群教徒。
金属权杖再一次的砸在了安东尼的身上,安东尼疼得直呲牙......
大主教指着地上的安东尼嘲笑、讥讽着,向着台下的教徒诉说着异端的丑态、以及种种罪行。
教徒们惊奇于台上的异端,他们看见安东尼的被火焰毁容的脸颊后,啧啧称奇。
这般丑陋的姿态,必是异端无疑!
在此之后,又是大同小异的宣讲。
什么奥古斯丁冕下的仁慈......什么机会......
最后又在拳打脚踢中,又居高临下的问着安东尼这个问题,
“我问你......现在,信不信奥古斯丁冕下......”
然而。
伤痕累累的安东尼,
却依旧倔强的回应最开始的答案,
“我他妈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