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有罪之王（1 / 1）
“我军败了？”
当消息传到霍诺图拉斯耳中的时候。
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作为名义上的卡拉德帝国皇帝，他并没有随同兄长-萨尼翁以及卡西农，携大军出征，而是被哥哥安排在了后方，维持卡拉德境内、以及盟约各国关系的稳定。
毕竟，从十几年前的那场‘潘德拉克战役’得到的经验教训，
就足以说明。
一个皇帝，尤其是脑子笨笨的、没什么雄才大略的统治者。
最好不要肆意妄为，也不要想着御驾出征、光复帝国荣光什么的。
自己老老实实、安安稳稳让属下自己折腾就行了。
说不定这样还能让帝国的寿命延续久一点。
显然。
霍诺图拉斯，就打算做这么一种平庸王。
当然了。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这是记录在史书上的一种美化的写法，
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
也是霍诺图拉斯所作出抉择的、最根本的原因是——
他不敢去......
五年前的那场伏击，令他产生了延续一生的阴影......
当时，萨尼翁虽然说了，霍诺图拉斯或许留在帝国内部，也许会好一点。
但是也说了，如果霍诺图拉斯打算一起来的话，他也并不会拒绝。
并会专门安排一支军队保护霍诺图拉斯，充当皇帝亲卫......
这样，尽管霍诺图拉斯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天天在后方睡大觉、喝大酒，而一旦等到萨尼翁等人的战事顺利，甚至于到了最后击败了拉文纳帝国.......这样皇帝的声望，将会抵达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制高点......
届时，或许霍诺图拉斯将会成为卡拉德有史以来的第二杰出的统治者，即便他自己是个差点转信了对手的胆小鬼......
不过。
事已至此。
所有的追悔已然无用......
一切的结局。
也在听见‘全军覆没，兵败被俘......’这个消息中，已然注定了......
霍诺图拉斯瘫坐在俄尼拉宫殿的王座之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远处，视线逐渐的虚幻、嘴角发白......
“我兄长怎么样......”
他用尽随后一丝力气询问着传令官。
传令官依照实际情况回答，
“萨尼翁元首.......被拉文纳帝国军队抓捕，如今关押在泽翁尼卡城......”
“恐怕......很快就会.......”
传令官没有把最后的话说出来。
但是霍诺图拉斯无比的清楚他的哥哥将会经历什么......
眼泪从他的脸颊之上流下......他嘴角微微颤抖，痛苦、后悔的神色在他的眼中不断的翻涌着，他浑身发抖的、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他咬着牙开口道：“......传我令，把那些救世神教的高层，全部斩首......送到我的面前......”
“把救世神教的经文、教所全部烧毁.......然后去俄尼拉教堂，把《阿特费尼亚誓约》原本，给我带来......”
“准备一辆马车......”
霍诺图拉斯的眸中闪烁过一些神采......
他自言自语道，
“刻农.......我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人就是你了......”
“至少，曾经有过几分交情......”
霍诺图拉斯，把自己的王冠摘了下来......
金质的、镶嵌着无数价值连城宝石的卡拉德之冠，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它的光泽，似乎，这个象征着至高王权的冠冕，也将随着卡拉德最后的余光而落寞......
霍诺图拉斯将冠冕放在了身后的王位之上。
他看了一眼......
随后便毅然转身向外走去。
传令官有些好奇，他并没有搞懂皇帝陛下在干什么，他好奇的问道，
“陛下......您这是？”
霍诺图拉斯抬头看了传令官一眼。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也不再掩饰了。
他回答道：“去泽翁尼卡。”
传令官惊了。
“陛下！”
“我军刚刚大败......如今，应该休养生息、保存兵力，暂且避之锋芒......”
霍诺图拉斯苦笑着，
“我并非是反攻他们。”
“而是去赎罪。”
传令官再次诧异，他惊疑道，
“陛下......”
“前线战事失利是因为天灾、天火降世......”
“只要我们好好修养，还是有反攻的机会的......”
霍诺图拉斯再次的苦笑。
看来即便到了现在，兄长愚民的方策，仍旧在发挥作用......
在卡拉德帝国境内，实际上那些贵族们、乃至于一些身份地位较高的平民富商，他们所了解的、关于拉文尼亚之子的消息，都是经过萨尼翁扭曲化的......
向外，那些盟约国，萨尼翁无限夸大拉文尼亚之子的危险，而向内，萨尼翁以一种弱化的手段来消除拉文尼亚之子造成的恐慌......
在别国的故事中，拉文尼亚之子或许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天神、或者恶魔。
而在卡拉德帝国境内，除了个别受到拉文尼亚之子影响深刻的地方之外，其余人大多只会认为拉文尼亚之子是个奸诈狡猾、残忍暴虐的反叛军头子。
除了站在权力最顶尖的几个人外，没有人知道拉文尼亚之子的神力，是真正存在的......
这个方式的关键在于信息渠道。
萨尼翁在数年的经营、操纵中，萨尼翁掌握了贵族们的几乎所有信息渠道，相当于贵族们想要知道的，全部都是萨尼翁想让他们知道的......
这也是离心离德的卡拉德帝国，能够在本质上维持统一，并且三大地区都不发生如同阿塞莱、瓦兰迪亚那种分裂和叛乱的原因所在。
霍诺图拉斯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对着传令官说道，
“不。”
“没有机会了。”
传令官疑惑不解，看着那逐渐向宫殿外走去的卡拉德之王，他从皇帝的背影中，看到了一种决绝的悲壮......
明明才刚刚入夏......
却给传令官一种暮秋的萧瑟。
寒风刺骨。
传令官父亲、祖父、乃至于曾祖父，都是卡拉德帝国的忠贞之臣，作为皇帝的耳目，负责宫殿内外消息的传达，他心中对于卡拉德帝国，有着无与伦比的归属感......
这场突如其来、急转而下的打败，让传令官接受到这个消息时候有些猝不及防，但是他心中的忠诚告诉他。
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失败，帝国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却在风雨飘摇中依旧挺立......
这不算什么。
然而，如今皇帝陛下却告诉他......
没有机会了......帝国即将灭亡......
这个存在了五百年的古老帝国，即将被历史撒下最后一抔黄土......
至此，被岁月埋葬。
“为什么？”
“陛下，我们还有两个盟友国，还有数百万人民，还能凑出一些的军队......”
“我们的粮食还剩下很多，我们的财富也足以支撑军用......”
“只要我们休养生息......”
“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那卡拉德之王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身影消失在宫殿深处。
“不。”
“一切已然结束了......”
“因为。”
“他是拉文尼亚之子......”
......
救世神教的司铎、主教，还有一些负责这个项目的卡拉德贵族。
在接到了皇帝的命令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俄尼拉的宫中......
一些来自于底层的主教们很兴奋，以为是他们的业绩受到了皇帝陛下的赏识，皇帝将会赏赐他们高官厚禄，因此各个磨拳搓手、眼睛发绿......
而那些古老的贵族世家，却从中看到了一丝不妙之处......
战事失利后，皇帝突然召集他们？
他们并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是他们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事实上，贵族的想法是对的。
当他们踏入宫殿院墙后的一刻，身后的大门就被紧紧关闭了。
周围冒出了无数的带刀侍卫。
而皇帝-霍诺图拉斯，则是一脸阴翳的站在了众军之后。
他们见状不对，想要逃走。
但是已然迟了。
带刀侍卫们扑了上去，锋利的军刀激起了无数的鲜血，惨叫声、尖叫声不绝于耳，那些贵族以及主教被活活割下了脑袋。
一个个堆放在了霍诺图拉斯的面前。
异端二把手们的脑袋被装进了盒子里，随着王冠、神谕一起被装上了马车，而霍诺图拉斯则是自己坐上了马车，几个侍卫随从，便迎着风，离开了俄尼卡城，沿着大路朝着泽翁尼卡的方向行驶而去......
骏马是最好的骏马，马车是最好的马车。
此时虽然已经是夏天，
但是由于去年凛冬的影响，天气并不炎热、甚至有些舒爽，道路上的那些植被生长的也并不茂盛，并不会影响道路的行进。
因此这种气候是最适合赶路的。
霍诺图拉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从俄尼拉一路抵达了神圣拉文纳帝国的边境。
而在进入到了神圣拉文纳帝国的边境之后。
霍诺图拉斯作出了一个令所有都困惑不解的事情。
他将自己舒适、绵软、宽松的衣服脱了下来。
上半身赤裸着。
忍受着风吹、雨淋、曝晒。
头顶带着一个用着荆棘、刺藤编制的冠冕。
他一路跪着向前，朝着泽翁尼卡的方向。
随从们悲伤的看着他们的王。
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人间至尊的卡拉德之王，如今却如同一个受罪的囚徒一般，自愿承受着上天的责罚。
一些路过的拉文纳村民，或者商贩，都怪异的看着这个组合。
这时候，霍诺图拉斯依旧跪着、或者爬着向前，面不改色。
而随从们都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周围的过往的行人。
在一开始，人们都没有认出这个赤裸着膀子的大汉，只以为是某种行为艺术、或者虔诚者的朝拜......
而那些见多识广的商贩，一些人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是没有人会把这个风吹日晒的脏汉子和卡拉德皇帝联系在一起。
然而，随着霍诺图拉斯的队伍越来越靠近泽翁尼卡城。
人们才终于认出了这个跪行之人。
“他......他是......”
商贩面露惶恐，对比着手上的画册。
画册是由各个商贩互通有无，汇总的大陆上有名有姓大人物的画像集。
商贩支支吾吾的良久，最终还是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此刻身处于拉文纳帝国境内，而与拉文纳帝国已经不死不休的卡拉德帝国的首领，居然会贸然出现在此地。
这简直不可思议。
商贩感觉到了护送马车左右的侍从们杀人般的目光，吓得赶紧溜走了。
而这个消息。
也随着一些商贩们的进城，传播到了泽翁尼卡的境内。
“听说了吗？”
“卡拉德的皇帝，一路跪着朝着圣皇老爷的城走来。”
酒馆内的消息总是最快的。
在战争过后的人们，总是报复性的享受着，找活下来的老友喝酒、为那些放弃信仰的老友祭奠......
“啊？”
这个消息过于震撼，以至于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酒客们总会被辛辣的酒水呛到。
不过在脑子稍微反应了一会后，他们便轻易的理解了。
“倒也正常......”
“圣皇老爷一剑把天开个窟窿，你要是卡拉德皇帝，你会怎么办？”
“逃跑？”
“圣皇老爷让你先跑一百公里又何妨？”
“......”
......
在轰轰烈烈的讨论中。
万众瞩目的话题，终于化作了现实。
卡拉德之王。
在万民的视线之中。
赤裸着上身。
头戴着荆棘、毒藤编制的冠冕，
低着头。
一步一跪拜的走进了泽翁尼卡城......
那些守卫们，似乎是收到了消息。
没有阻拦，而是特意的让开了一条路。
那些周遭的市民们，也随着消息的传遍，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一辆精致的马车，被几条健硕的大马拉着。
马车是最晃眼的，金碧辉煌、用鎏金的图案雕刻着，还镶嵌着一些彩绘玻璃充当宝石装饰。
马车两旁有着四到五位侍卫，他们的刀被进城的时候没收了，每个人拿着一根随处可见的木棍，护卫在马车前，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似乎下一秒就会将他们吞没的人群。
在最后，所有人才注意到那个马车之前的赤裸汉子。
头发未刮、胡须未剃，眼眶发红、皮肤出了红色的疹子。
他跪着一步步向前爬着，低着头，颤抖着。
“滚！”
“滚出泽翁尼卡！！”
“你这个败类！！”
“......”
人们的怒火，在看到这道身影的时候彻底的被激发了。
所有人发出怒吼、咆哮，用着最粗鄙、最下流的话，怒骂着这位曾经的王者。
一些商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臭鸡蛋和烂菜叶。
市民们纷纷掏钱购买，将自己的手中的臭鸡蛋和烂菜叶，狠狠投向霍诺图拉斯。
霍诺图拉斯低着头，双手一会成祈祷的姿势、一会成爬行稳定身形，咬着牙，无视着砸来的烂鸡蛋以及菜叶、无视人们粗鄙的谩骂......
臭鸡蛋、菜叶，甚至一些粪便。
随着霍诺图拉斯的行进，铺满了泽翁尼卡的道路......
最终。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霍诺图拉斯诚惶诚恐的抬头。
发现一个人影。
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卡拉德之王。”
“说出你的目的。”
拉文尼亚之子冷冷的说道。
此时已是黄昏。
他的身影在夕阳之下恍惚。
夕阳恍若他的神环，紫霞仿佛他的披风......
万民的朝拜是他不朽的意志和无上的尊严.....
他长出了胡须、头发也长了许多。
脸上也多出了几道浅显的皱纹。
但是。
只有霍诺图拉斯内心在颤抖......
他如今的所见.....
和五年前，在峡谷中的所见......
一般无二。
有罪之王将头颅低下。
荆棘之冠刺破头皮，鲜血随汗液流淌，
他全身跪伏在地。
如归顺的野驹。
“我一路跪行至此......。”
“我以异端头颅、神谕原本、卡拉德之冠......”
“以及，墨斯特里卡洛斯、珀特洛斯家族麾下领土、卡拉德皇帝之位......”
“当做筹码......”
“以求......”
“神子的宽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