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陈年旧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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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心爱的女子,我固然痛苦,却始终恨不起来。当年雨竹被北元人掳走,是叶战带兵闯敌营把她救了回来——若是没有叶战,真不知道她会落得什么下场。说到底,我该感激他,至少他让雨竹好好活着。”崔思退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怅然,有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

“经此一事,再加上我崔氏在中原的千年根基被北元毁于一旦,我便在心里发了誓:一定要在官场上爬得更高,成为人上人,只有那样,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几分当年的决绝。

武安君缓缓点头——失意后寄望于官场,靠权势弥补遗憾,这是很多人会走的路,可崔思退却真的做到了。一路爬到右相之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份能耐,不得不让人佩服。

“可偏安江南的大乾官场,早被江南士族和南迁的旧臣把持,想要往上走哪有那么容易?我走投无路,只能投靠蔡桧,借着他的势力站稳脚跟。”崔思退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显然对那段经历并不光彩。

“后来的事,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叶战获罪,被安上通敌的罪名,雨竹也被牵连,发配到了教坊司。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却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他垂下眼帘,声音里满是压抑多年的愧疚。

“我想救她,可那时候我只是蔡桧手下的小官,就算我放弃仕途,也换不来她的平安。我只能忍,这一忍,就是七八年,连教坊司的门都没敢踏进去过——我怕连累她,更怕自己见了她,就再也忍不住情绪。”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公开自己跟张雨竹的旧情,怕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蔡桧已死,崔相位高权重,要救雨竹夫人和叶柔姑娘,按理说该是举手之劳吧?”武安君忍不住开口——他也一直想帮叶柔脱籍,可深知其中难度,若是崔思退肯出手,以他右相的身份,按理说该能轻松办到。

“举手之劳?”崔思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教坊司隶属于礼部,而现任礼部尚书蔡正阳,是蔡桧的儿子,跟我素来势同水火。更重要的是,据我所知,蔡正阳一直想把叶柔据为己有——上次在淮水之上,派人拦截叶柔的那伙人,就是他授意安排的。”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起来:“我若是贸然为叶柔出头,蔡正阳必然会借题发挥,说我为罪臣家属开脱,甚至可能牵扯出我跟雨竹的旧情。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她们母女,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更关键的是,为叶柔脱籍,绕不开叶战的案子——若是要为叶战平反,太上皇就要背上滥杀功臣的罪名。如今新帝刚登基,若是陷太上皇于不义,朝堂必然动荡,那些反对我的人,正好能借题发挥。官场之上千丝万缕,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啊。”

“上次叶柔能从建康逃到襄阳,其实是我暗中安排的。”崔思退话锋一转,露出几分无奈,“若是没有其他女眷还被困在教坊司,叶柔没有牵挂,我早就给她换个身份,让她远离这是非之地了。可叶柔这孩子重情义,蔡正阳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一直把她困在烟雨阁,笃定她不会轻易逃走。”

“崔相,下官有一事不明。”武安君皱起眉头,“蔡正阳贵为礼部尚书,还兼着参知政事,身居高位,早年蔡桧权倾朝野时,他家更是富贵滔天,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为何偏偏要跟叶姑娘过不去?”按道理说,蔡正阳该知道叶柔有他在暗中照拂,就算不忌惮,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子,跟他这个右相结下死仇——蔡正阳不是冲动的少年,而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可能分不清利弊。

“武大人有所不知,叶柔是罕见的至阴之体,又修习了至阴功法,修为进境极快。而蔡正阳修炼的,恰好是至阳功法。”崔思退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老夫猜测,蔡正阳的功法早年应该出了岔子,体内阳气过盛,难以控制,所以才急于寻找至阴之体的女子双修,以此来调和体内真元。”

“之前他或许找到过暂时压制的办法,所以消停了一阵子,可显然问题没从根本上解决,如今又开始暗中找叶柔的麻烦。”崔思退早年跟蔡家来往密切,再加上这些年收集的情报,几乎把蔡正阳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若是让他得手,不仅能解决真元紊乱的问题,修为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时候,他在朝中的势力只会更盛。”

“这些隐秘之事,崔相如实告知下官,想必是有深意吧?”武安君心里门清——崔思退这样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把这么多隐秘和盘托出,必然有他的意图。

“要想为叶姑娘一家脱籍,如今朝中,唯有大人能办到。”崔思退抬眼看向武安君,眼神里带着几分恳切,“别人出面,都会被冠上‘为罪臣翻案’的罪名,遭到攻讦,可大人不一样。叶战出事时,大人尚且年幼,与当年的案子毫无牵扯,没人能说你徇私;而且大人与叶柔两情相悦,你为她出头,旁人最多只会说你是为了儿女私情,不会联想到其他。”

“若是大人能再立下大功,有机会面圣,可否不求加官进爵,只求陛下恩准你与叶柔的婚事,让你抱得美人归?”崔思退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叶柔能以‘武安君夫人’的身份脱困,陛下为了朝廷颜面,自然不会再让雨竹继续留在教坊司——总不能让有功之臣的岳母,继续在教坊司里受苦,那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大乾?”

武安君听得暗暗心惊——这些官场老狐狸,果然一个个都算计得滴水不漏!崔思退想救张雨竹这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却碍于身份和朝堂局势,不敢直接为叶战平反;而自己,恰好因为与叶柔的情愫,成了最合适的“棋子”。

若是自己能立下大功,在面圣时以功绩换取叶柔的自由,崔思退再在朝堂上暗中推波助澜,这事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毕竟这不是为叶战平反,只是皇帝特赦罪臣家属,还能落下一个“成人之美”的美名,对新帝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崔相的心意,下官明白了。”武安君沉吟片刻,坦诚道,“可眼下三州之地刚经历战乱,民生凋敝,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我正发愁粮食筹措的事。若是继续打仗,获取战功还算便利,可如今战事已平,我要下马主政一方,这功绩哪有那么好刷?不是下官不愿帮叶柔姑娘,只是这立功之事,恐怕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

“咳,老夫在朝野也有些门生旧故,这点忙还是能帮的。”崔思退哪里听不出武安君的弦外之音,暗笑这年轻人倒是滑头,转眼就跟自己做起了交易,“你可以去江南崔家,找我那族兄崔浩,让他帮着调剂些粮食;我再写一封信给建康知府夏侯耀,让他给你行些便利。”既然要让人家办事,给些好处也是应当的。

“下官在此代三州百姓,谢过崔相!”武安君连忙拱手行礼——不管能弄到多少粮食,总比坐以待毙强,“只是崔相,据传朝堂上将以三年为期考核下官。这三年里,还请崔相多多照拂,若是有什么变故,下官怕难以应对。”

“三年?是魏师逊跟你说的吧?太久了。”崔思退摆了摆手,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你若是想握紧军权,断不可久无战事——时日一长,朝廷必然生疑,军中将士也会懈怠,到时候变故丛生,你根本招架不住。”所谓的三年考核,不过是朝堂的权宜之计,随时都可能变卦。

“下官愚钝,还请崔相指点一二!”武安君连忙起身请教——崔思退对大局的把握,比辛表程等人强太多,多听他说几句,总能少走些弯路。

“眼下的三州之地,就像一锅沸腾的油,稍有不慎就会烫死人;可一旦等火势歇了,油温冷却,那些饿极了的人,恐怕就要迫不及待想喝上两口。”崔思退打了个比方,语气意味深长,“朝廷给你这么大的权柄,是让你‘灭火’的——若是灭不掉,自然要问责;可一旦火灭了,你觉得这样的权势,还能维持多久?”

“三州之地数十万丁口,军政大权全操在你一人之手,这在大乾开国以来都是罕见的,怎么可能长久?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想保住权势,甚至更进一步,就必须开战——只有战事不断,你才有理由握着重兵,朝廷才不敢轻易动你。”崔思退不愧是老狐狸,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

“养寇自重?”武安君倒吸一口凉气——崔思退居然敢教他这个?这可不是一朝宰相该说的话!

“什么养寇?淮北三州跟北元接壤的边界足有数百里,偶尔起些冲突再正常不过!”崔思退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年轻人还是太嫩了,连这点变通都不懂?”

“冲突?”武安君还是有些懵,没摸清崔思退的真实意图。

“怎么?怕了?”崔思退笑了,显然武安君还没抓住重点,“你是怕破坏了朝廷与北元的和议,担不起这个责任?”

“下官确实有此顾虑——如今双方已经议和,贸然起冲突,若是引发大战,下官担不起这个罪责。”武安君坦诚点头,他倒不是怕打仗,是怕打乱朝廷的计划,落得个“擅启边衅”的罪名。

“你可知北元为何要急于议和?”崔思退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下官一直疑惑——北元为何愿意忍气吞声,割让五州之地?”武安君如实说道,这也是他心里一直没解开的谜团。

“因为漠北各部和东胡九部,已经起兵反了!”崔思退抛出一个重磅消息,语气带着几分笃定,“北元急于抽调兵力回草原镇压叛乱,这才急着跟大乾议和。对北元来说,草原和幽燕之地才是他们的根基,五州之地不过是外围屏障,丢了也能接受。所以,只要你别做得太过分,只是小范围冲突,北元就算咽不下这口气,也只能忍着。”

他身居高位,消息比武安君灵通得多,早就摸清了北元的底细——之前北元连续向南施压,导致对草原的掌控力越来越弱,这才给了漠北和东胡可乘之机。

如今除了漠北和东胡,西凉还在关中跟北元开战,北元就算实力再强,也难以同时应对这么多敌人,只能先稳住大乾,集中力量对付内部叛乱。

“既然如此,大乾为何不趁机继续北伐,一举收复中原?”武安君更疑惑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怎么能白白错过?

“你以为朝廷的人都是傻子?”崔思退嗤笑一声,“当初北元使臣来议和时,撂下过一句话:若是大乾不同意和议,他们就调二十万铁蹄南下,与大乾一决生死。北元也有高人,岂能看不出如今的局面?漠北和东胡固然重要,可北元如今超过一半的财税都来自中原——他们能忍受草原和幽燕的暂时失利,却不能坐视中原丢了。”

“若是大乾继续北伐,看似能收复失地,实则是为西凉、漠北、东胡做嫁衣。真等北元轰然倒塌,大乾也必然元气大伤,到时候这些势力趁机崛起,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北元?”崔思退的眼神变得深邃,“如今的北元,锐气已失,对大乾的威胁已经没那么大;可若是出现一个吞并了北元、快速崛起的新势力,具有更强的攻击性,对大乾的危害只会更大。”

作为右相,又出自千年望族崔氏,家学渊源深厚,崔思退对天下大势的掌控,几乎无人能及。

武安君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崔思退的眼光这么毒辣,这些话里的深意,恰好印证了他记忆中另一个时空发生过的事。原来朝廷不是不想北伐,而是怕“为他人作嫁衣裳”,不得不隐忍。

“那我大乾就只能坐失此等良机?”武安君有些郁闷——明知道北元疲于应对多线战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这份憋屈,外人很难体会。

“自然不是。”崔思退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谋划,“北元会在多方夹击下不断被削弱,而我大乾则趁机积蓄力量,等到关键时候再雷霆一击,就能扭转乾坤。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堂上下一心,否则再好的计划也只是空谈。”

他顿了顿,想起之前辛表程带着襄阳军被困的事,忍不住叹气,“就像这次北伐,明明大局已定,辛表程却差点被完颜峤一口吞下,可见朝堂内部的问题,比外部的敌人更难对付。”

“那依崔相之见,下官该怎么做?”武安君此刻对崔思退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方对局势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他无法仰望的地步,能得到这样的指点,是他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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