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克斯将这些关系链梳理明白之后,即便是看惯了世间百态的人鱼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残酷,
但有时候它也真的很公平。
兜兜转转之后,小七终于又回到了她真正属于的躯壳之中来,虽然现在的她并不是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系统编号3528是怎么耀武扬威的抢过躯壳来的,他逃出躯壳的时候就有多么狼狈。
**
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塞壬族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孩子。
塞壬们以谎言为乐,以欺诈为骄傲,以恶趣味为优点,几乎是长生种之中最为混沌的一个种族。而就在这样的种族里面,居然出现了一只不爱说谎的孩子。
“我迟到是因为摔倒在了石头鱼挖出的坑里。”有塞壬理直气壮地说道。
所有的幼崽都在笑,只有影皱起了眉,满脸担忧地问道——
“你没事吗?摔倒是很痛的。”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他有些不安地问道:“那个坑是在哪里?下课后我去把它填平吧······”
那个声称自己摔倒不得不迟到的塞壬却面部抽搐了一下,像是看怪物一样上下看了他一眼,接着才冷嗤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他的幼崽也发出了无趣的咂舌声,摇着头疏远了影。
[怎么会有塞壬不会说谎呢?]
[真的无法理解,好没意思。]
[走吧,走吧,我们不跟他玩了。]
渐渐的,随着年纪的增长,影也意识到了自己和族群的格格不入。作为一只不会撒谎、也不想要去撒谎的塞壬,他的生活可想而知。
塞壬们倒是没有什么霸凌这样的念头的,毕竟都是同族,谁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但是对于追逐乐趣和不被识破的谎言的他们,如果强行勉强自己和这只奇怪的幼崽接触——这也太难为鸟了吧!
影也看出来了自己带给别人的不愉快,渐渐地也不会去主动找他们聊天了。他有些寂寞,但还是努力地像个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虽然他说的话变少了,可是他做的却比原来更多。
后来,塞壬们慢慢地也习惯了族里有个奇怪的小孩。
他总是有着让塞壬很不舒服的热情,做着让塞壬们觉得很傻的事,还露出那种一点也不塞壬的笑容!
真是的!身为堂堂塞壬,怎么能够笑的像人鱼族一样傻乎乎!!
塞壬们强行忽视了自己心底的那点小小的触动,将它归类成看到傻鸟(字面意义)之后的不适。
但是他们也没有过去那么排斥了。
影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虽然还是保持着沉默寡言的习惯,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一天比一天灿烂,一只格格不入的小鸟就这样强行挤进了乌漆嘛黑的乌鸦堆里面。虽然乍一看就是完全融不进去的样子,但是从里到外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和谐。
也许这就是全海洋最混沌的塞壬族的特色吧。
直到有一天,影捡到了一个需要帮助的灵魂。
那是第一个愿意主动和他搭话、而且对于他的关心全盘接受的灵魂!
影将它带回了家,给它找来海精灵族珍贵的水晶果,接着还跑去买了几瓶能够修复灵魂的药剂。
“喂,小鬼,你是受伤了?”药店的老板鸟人叼着根烟,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个遍。
影摇摇头,接着攥着药剂瓶就跑掉了。
那个灵魂一开始很虚弱,但是它却很善良,很风趣,不光不会对影的异常觉得奇怪,还告诉他——这才是一个乖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影很开心。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影对于这个灵魂的信任渐渐加深,以至于当对方冷不丁地问道——
“我想要一副身体,你可以帮我吗?”
这个时候,影连思考也没有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
下一秒,他就从自己原本有点波折但算得上平静的生活里面,彻底跌进了地狱。
**
[老是那么傻乎乎地想去帮别人,迟早有一天会害了自己的。]
这是有一只同是幼崽的塞壬骂过影的话。
被对方流放到灵魂墓地的影每每想起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对方说的很对。
也许真的是他这样的塞壬太过奇怪了,也许真的是他的性格太过糟糕、这才引来了反噬了朋友的恶狼,
但影还是无法理解那个灵魂的做法。
没有人会是真正完美无缺的角色,而他也为自己的性格付出了这样沉重的代价。
可是如果再来上一次的话,在不知道那个灵魂的底细之前,自己还会选择帮助它吗?
······好像是会的。
影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恨那个灵魂吗?恨。
他想要回去吗?想。
甚至比起自己的回归,他还是更无可救药地在担心自己的族人们——丽萨每天都会从他的门口经过,药店的老板总是会多送他两瓶伤药,就连导师都能够准确发现自己在某堂课上缺席——他们会发现影的不对吗?
他们会被那个不怀好意的灵魂伤害到吗?
他想要活的再久一点,再努力地活的久一点,也许就能够撑到某个转机,或者是有谁发现了自己?然后他想要回到族地,去将那个鸠占鹊巢的灵魂赶出自己的躯壳。
但是老实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供他回忆的记忆也越来越少。在那种暗无天日、感受不到时间流动和损耗的地方戴着,时间久了会让人慢慢地忘记过去的一切,那些鲜活的记忆、充满着色彩的过去全部都像是握在手中的沙,越是去努力回忆,就会流逝的越迅速。
可是如果不去回忆那点些微的色彩的话,又该怎么从这个可怕的墓地之中活下去呢?
影即便是那样珍惜着自己仅剩的回忆,却终究无法阻拦住指尖泄落的沙。
他开始遗忘了。
他忘了自己过去的很多事,自认为的朋友、可敬的导师、奇怪但是可以信赖的族群。
后来他忘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再后来······
他开始忘记自己的名字。
明明只有一个简单的字符,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时间和孤独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直到他在那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一团红色的光影!
影往那光影的旁边靠了靠,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团完整的、但不知为何却四分五裂了的灵魂!
是和他一样吗?
影伸出手去,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找齐剩下的边边角角,又花了好久的时间,他终于将那个火红的灵魂拼凑整齐。
时间。
【时间】
他的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这是一只叫做影的塞壬清醒存在的最后一个念头。
**
不,后来的他短暂的醒了一下。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重新有了躯壳,但是随着那些记忆的回归,他却发现——这已经不再是属于他的躯体。
自己的转世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相当的深奥,连记忆和经历都完全不同的人,哪怕是同样的灵魂、不,不对,重新组合起来的灵魂也应该和过去完全不同才对。
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他只是知道,那个占据了他躯壳的灵魂好像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
差点将整个海洋搞得乱七八糟,差点引发了第二次的海洋战争,还害了一个伟大的、勇敢的领主!
影主动走了出去,和那只红色的小精灵表明——他可以回到过去的躯壳里面,通过那陌生灵魂残留的信息来定位到那位领主的位置。
只是稍微有点对不起自己的来世。
影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失去意识前这样想道。
他趁着最后的时间又怀念地摸了一把自己的翅膀——没有一只塞壬会不爱他们的翅膀,众所周知,所有的塞壬哪怕吃糠咽菜、也会花费不菲的价格去购买最新款最流行的羽毛柔顺剂。
好久不见,小黑。他在心里呼唤自己给翅膀取的幼稚名字。
再见哦。
****
****
小七花了很久的功夫才接受自己从女孩子变成男孩子的事实。
而海巫师族的人也花了更久的功夫去接受自己的幼崽变成了成年,甚至还变成了一只塞壬这件事。
但是塞壬族的那群讨厌的鸟人却出了幺蛾子,在他们麻溜的举族搬迁到人鱼族附近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堵在海巫师的家门口,声称要让他们归还族内的幼崽。
这像什么话!!
这明明是我们的幼崽!
一向戴着温和面具的落差点直接撸起袖子和他们打起来。
塞壬族口口声声说小七是族人走丢的幼崽,而那双翅膀就是最大的证据,几只站出来的鸟人丝毫不肯松口。
而海巫师的人更是嗤笑——我们亲手从灵魂墓地里召唤出来的幼崽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就算真的是,你们还能让幼崽沦落到那种鬼地方去?废物!
之前的海洋大战没能在海马族和人鱼族之间打起来,但现在却隐隐有要在海巫师和塞壬两族爆发的趋势。
后来这场种族之间的“小型矛盾”还是被人给强行压制了下来,出面的是最可靠的人鱼领主赛克斯。
他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两族当场就直接退去了,由人鱼带走了这只左右为难的幼崽。
“赛克斯先生,小七是塞壬族的幼崽吗?”小七有些不安地抱住了赛克斯的尾巴。
那位成熟可靠的人鱼将手放在了幼崽的头上:“他们认错人了。”
“可是那几只塞壬看起来有点伤心。”
“他们会等到自己的幼崽的,别担心。”
***
后来。
小七多了一只塞壬族的哥哥,而她又能开开心心地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