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巡抚的苦恼(求订阅)(1 / 1)
白帝城内城,平康道,巡抚院署。
梁仲道离开前堂,穿过仪门行过一条甬道,来到侧院。
院内有一座假山,一环细小的溪水,蜿蜒贯穿于其中。院子靠右侧立着座石亭,亭内石桌上摆着盘切好的蜜瓜。
一个穿深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提起煎好的茶汤,倒进茶盏里,一时间香气四溢。
梁仲道坐到石桌旁,接过男子递来的茶盏,闭上双眼深吸了一气,紧锁的眉头略略舒展一些。
“还在为近几日的流言苦恼?”
中年男子身形中等,长相也平平无奇。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双颇为明亮的双眼,毫无探索与攻击性,充满了理解与包容。不急不徐的温和性情,加下平缓从容的语气与颇富磁性的嗓音,极富亲和力,莫名就让人心情放松。
“涉及营私舞弊的河渠署总长、工造处司务等一干官吏,一押入察院便招供全部罪责,所收受的贿银、田产,也已上交州库。”
梁仲道喝了口茶,继续道:“大合营造愿上缴三百万两白银,薛寅已带人去秦家搬运。只是,秦合礼那只老狐狸,将雇凶杀人等一干罪责,全都推到秦合重头上。”
中年男子颔首道:“人既已死,定再重的罪名,亦是枉然。但近日城中流言四起,百姓不忿、民怨积重,如此下去,事态恐难以控制。”
梁仲道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大合营造私自改动图纸,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还缩减了近四成工程量,单是这些便足够给他秦家定罪。怪只怪,仁宗当年赐给秦家的免罪银券,若非谋逆危害社稷,皆不可定死罪、抄没家产。”
中年男子当即轻声提醒道:“大人慎言!”
梁仲道不耐烦地摇摇头:“天高皇帝远,本官都已被扔到这千里之外的偃州来了,说几句怎么了?”
秦家打探到的消息不假,这位新任巡抚为人刚直、原则性过强,再加上心直口快,在京都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此番任偃州巡抚,表面看官阶是升了,实则是被调离了京都这一政治核心区。
偃州官场上的官员们,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尊一声大人。但梁仲道心底很清楚,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贬出京都,除了被朝中党派之争所牵连,最大的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可是,到了这把年纪,想转变性情已是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打算改。
做官,或求名或求利,亦有又以当又立想要名利双收。而他梁仲道,求的只有一个,问心无愧。
中年男子哑然失笑,接过茶盏倒满放到石桌上:“此案若不给秦家落实罪名,全城百姓必会对您这位新任巡抚心生不满。不过,大人真正忧心的,并非这等名声。而是,民生!”
梁仲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中年男子,苦笑道:“知我者,唯有若甫。”
男子名叫萧迟,字若甫,乃是梁仲道的谋士。相识相伴二十载,彼此之间的情谊早就超越主仆,说是知已好友更为妥帖。
此番梁仲道被调离京都,萧迟也没有转投他人门下,不远千里相随。
萧迟轻叹一气道:“大人禀公执法,顶着城中各路官员、士族的担保,依然将那秦合礼发落下狱。只是,无法判他一个斩立决。”
这几日,巡抚大人头发都快愁白了。
秦家出事后,城中不少官员和士家大族的核心人物,纷纷登门。美其名曰拜见,实则是来替秦合礼求情的。
地头蛇,盘根错节,除了生意上有竞争的独孤家,大多都与秦家有着利益往来。这些豪绅深谙一荣俱荣的道理,能力范围内,总想着团结一致,保秦家一回。
另外,因为郑迎松的关系,与梁仲道绝不可能走到一块的郑家,也没来院署求情。
总之,院署的门槛都快被各路人马磨秃噜皮了。饶是如此,梁仲道也没给谁半分薄面,顶着与世家大族割裂的巨大压力,硬将秦家家主秦合礼送进了察院。
“免罪银券又如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梁仲道气恼道:“唐银燕已携所有罪证快马送往京都,待工部查实,会同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定将秦家抄了,让秦合礼那厮知我大启并非法外之地。不容他一个区区豪绅,胡作非为!”
萧迟颔首,尔后又眉头轻蹙,摇头道:“大合营造篡改图纸,排水渠渗漏层数量远远不够,且那水渠大多通向护城河。偃州多雨,山林密稠,如今已是八月,待到中下旬,便是秋雨频繁之时。若雨量过大,护城河排放不及,外城必会遭水患。”
“可恨!”梁仲道一掌拍在石桌上,气得老脸微微涨红。
萧迟将一块湿布递给梁仲道,示意他擦擦手,然后又递了块蜜瓜过去。
“仅半个月,此时改修排水渠,已然是来不及了。大人,若甫有一提议,解不了燃眉之急,但应能稍减水患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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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义庄。
天色蒙蒙亮,一只肥硕健壮的大公鸡,扑愣着翅膀飞上墙头,像个打了胜仗的英雄般,抬头挺胸很是骄傲地鸣叫起来。
宫四老头打着哈欠,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抻了抻腰。然后提起放在墙角的竹箕,去后院菜地里摘了些还沾着露水的青菜,又到厨房里盛了碗米,来到鸡窝前正准备喂养他心爱的老母鸡们,便听紧挨着厨房的小屋里,传出一声大喊。
“成了,我成了,哈哈哈哈~~”
宫四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就把米碗给打翻了。
“一大清早的喊魂呐!”
老头没好气地扭头,登时吓了一跳。
便见小屋里蹿出来个人,一张脸黢黑,一身衣裳也全是灰,活似从煤灰堆里刚扒出来的。
“你、你谁啊?”
黑脸人跑到水井旁,洗冲了一把,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容。
“老登,眼神这么不好使,是不是老花眼了?”
“呸,你才眼神不好使。”
看着面色惨白、两颊凹陷、眼圈青紫的齐逸,宫四老头没好气道:“你小子是不是被女鬼缠上了,咋弄成这副被吸干了精气的鬼样?”
齐逸用力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咧嘴笑道:“小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个老登斗嘴。快,弄只鸡吃吃,饿死我了。”
宫四翻了个白眼,伸出手:“五十文。”
“擦,硬讹是吧。坊市里一只上好的老母鸡也就三十文,你这都快翻倍了。”
“咋的,葱姜蒜不要钱?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杀鸡,不要力气...”
“行行行,五十就五十。”齐逸笑呵呵地挥挥手。
宫四扬了扬手心朝上的右手,齐逸无语地跑进自己的小屋,结果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十文钱。
草、草率了!
国公府送的金银,这几天竟然已经被他花精光了。
“等我回衙门领了工资,双倍还你。”
宫四嘴脸难看道:“什么工啊资的,概不赊帐。”
二人正僵持着,五奶奶温秀穿着一身水蓝色衣衫,神清气爽地步出屋子,笑吟吟道:“四哥,莫要这般小气,逸儿可给了你不少银子。”
宫四一见到温秀奶奶,立马给齐逸表演了个绝活,变脸。
“秀儿这么早便起了,又无事,快去再睡会儿,莫要累着了。”
齐逸一脑门黑线,心说五奶奶这刚睡醒,哪里就累着了?老舔狗,不摇碧莲。
住在义庄哪哪都好,就是天天被迫看这老年恋爱番,有点遭不住。
温秀大抵也是听多了老头的谄言媚语,早就麻了,根本不当回事,咪眼笑道:“去坊市买五斤牛肉、两坛子杏花烧。哦对了,还有东辰记的烧鹅,再去杯莫停带七份冰粉,两份多加些糖浆。”
宫四老脸登时垮了下来:“三、三姐回来了?”
“怎么,四哥是不想三姐回来么?”
说话时,温秀微微歪着脑袋,满脸揶揄之色,看上去还有几分俏皮。虽是年过五旬的妇人,但她做这样的动作,却丝毫不违合。
齐逸心底一动。
三姐?莫非就是温秀奶奶前几天曾提到过的,那位有能力修改他人记忆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