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悄悄碎掉了（1 / 1）
“从未见过如此治病救人的！”
“可不是，那捕头都重伤了，居然切其腹、抽其血，如此一来，不得死的更快了？”
“那汉子一声不吭，怕不是已经...”
餐厅内一众看客瞪大双眼，踮起脚尖翘首张望，不时还讨论几句。
阮烟萝本想上前近观，却被早九叔挡住。想她毒王世家千金，向来都是横着走的，但眼前这个看上去像个农夫的汉子，可是三品刀术大师，她就是再跋扈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打不过，毒烟萝只得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还怕人偷师不成。”
“并非藏私。”齐逸手上动作不断地说道：“手术期间，伤者腹腔洞开，血肉暴露于外，容易感染。阮小姐若有心想学，随时可来我基金会一观。”
阮烟萝顿时喜笑颜开，娇憨地嗯了一声。
“基金会？我听说，那是医圣传人开的医庐。”
有人诧异道，立马就有人接道：“没错，就是药仙谷来的医圣传人。”
“你们难道不知？那位小爵爷，便是因一手神仙医术，才受圣人器重，封为子爵，赐号杏林。”
住店时间最久的一个中年富商，满眼仰慕道：“在下一直想与这位结识，只是无人引见，亦不好冒然登门。”
“某前日日刚进京，便听说京都城来了位药仙谷传人，没想到，某居然就与那位同住一间客栈！”
“有幸亲眼目睹此等神仙人物，亲自施展救人仙术，这趟京都当真没白来”
“是啊是啊”
看客们从一开始的质疑，瞬间转为崇拜。
画风陡变，燕翎卫与皇城司两拨人马，也被吸引了目光。
裴端瞬间情绪就有点不连贯了，前一刻还在争夺案件归属权，怎么一扭头就变成行医现场了？
裴枭则满眼阴鸷地看向齐逸，连面容都有些微微扭曲起来。他不理解，那小子为何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转移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出尽风头。
凭什么？
数日前只是区区一介布衣，尔今即便被封为子爵，也不过是个医者罢了。凭什么，总能令众人刮目相看？
“上次给人开刀，这次又给人开刀，齐退之，你到底玩什么花样？！”
“裴金燕，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何总是无缘无故出手伤人？”齐逸一边手术一边冷声道：“皇权特许，仗剑执法。仗的是国之剑，执的是民之法。”
“滥用职权、假公济私，对平民百姓，对比自己官阶低、实力低的便暴力相向。像你这种欺软怕硬、狐假虎威之徒，也配手握那把皇权之剑？”
“你这狂妄小人，胆敢辱骂本官！”
“骂你就骂你，还要挑个吉时不成？”
齐逸话音未落，裴枭却已闪身上前，轰出一掌。
早九叔正欲出手，但另一道身影却是更快，于半道拦截。
‘嘭’！
气机荡开，掀翻数张桌椅，震得餐厅最前排的吃瓜看客，猛地向后倒去。
但齐逸却是连根发丝都没动一下，昏死过去的许捕头自然也不受半分波及。
裴端收回左拳，目色发冷地盯着裴枭。
被齐逸第二次当众嘲讽，积怨已久的裴枭，彻底出离愤怒，面色涨红轻喝一声：“闪开！”
裴端长身直立，半步不让：“你我职责所在，如何争夺都好说，可别丢了东陵裴氏的脸面！”
裴枭抬臂一挥：“燕翎卫听令，齐退之谋杀左津渡副使伊崎正雄，速将人犯抓捕归案。”
一众燕翎卫也不是傻子，先前在楼上那少年已将案子查到那个地步，足可证明其与此案毫无瓜葛。裴枭显然是被激到失了智，但对方终归是金燕，官高一级压死人，往后还得在燕翎卫当差，不听不行。
众人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抄家伙硬上。
见此情形，卢遇立马招呼兄弟们，结成人墙挡在前边。
形势再转，大理寺与燕翎卫重回对峙位，而皇城司人马则成了观望的一方。
与此同时，断骨接续，手术已进入尾声。
齐逸取出瓷瓶，倒出稀释过的大椿树汁，滴在许捕头被刺穿的肺部创口，一边缝合一边说道：“看来，强抓强捕之事，尔等此前没少做过吧。”
“今日就算尔等真将本爵拿了，皇城司和大理寺的诸位大人可都在场，到时候闹开了，怕是很难收场。”
裴枭已经不想跟这小子逞口舌之争，抬起双臂，面色发狠地用力一挥。十几名燕翎卫，再次向前压进。
“也对，燕翎卫嘛，必然是查过本爵出身的。不过，本爵虽非出自名门望族，尔等就以定本爵没靠山了？”
裴枭眉头猛地一拧，众燕翎卫也停住脚步，既诧异又好奇地看向被大理寺捕快们护在后边的青衣少年。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说出某位王公大臣居高位者的名号时，却听齐逸高声道：“本爵的靠山，乃是圣人！”
裴端：？？这小子说的是人话？
卢遇、卢聆下意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心底狂呼：县子大人莫不是疯了？！
裴枭：我去你奶奶个腿儿。
“本爵的爵位是圣人赐的，称号是圣人封的，圣人便是本爵的靠山，这有错吗？”
没人敢说个错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大启子民，最大的靠山，不就是爱民如子、功盖千秋的圣人么？！”
更没人敢说个不字。
“哈哈哈哈哈~~~~”
裴枭怒极反笑：“齐退之，你这些马屁话，说给谁听？你若束手就擒也则罢了，胆敢反抗，本官便将你格杀当场！”
齐逸手速极快地缝完线，侧头看向裴枭：“本爵乃圣人亲封，你说杀就杀，当真不禀明圣人？”
裴枭狠戾道：“你不是说了么，燕翎卫皇权特许，自有先斩后奏之权！”
“好一个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门外传来一个仿若洪钟大吕般浑厚的声音。
旋即，一道乌光闪过，堂内登时多了一人。
一位须发半白，但面貌看上去顶多五十来岁的长者。
裴枭顿觉血往头上涌，眼前更是一黑，差点当场跪倒在地。
而裴端、卢遇则当即合手半跪，尊声道：“见过仇貂寺！”
燕翎卫、大理寺及皇城司三拨人马，亦纷纷半跪揖礼。
来者正是宫内太监总管，大启朝最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宦官，仇未然。
......................
大太监仇未然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上前看了眼躺在长桌上的许捕头，继而似笑非笑地冲齐逸颔首。
“蓝玉县子，好手段！”
似乎话里有话，但齐逸全当听不懂，合手躬身揖礼：“齐退之拜见仇大人。”
仇未然眉头微微一挑，哈哈大笑道：“是个有趣的后生。”
“谢大人谬赞。”
齐逸是发自真心行的礼，毕竟，对方及时现身救场，且无怨无仇，该当答谢。
大太监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膝盖一软的样子。由此可见，自己行礼对方必跪的触发机制，确实与品阶和实力有关。
之所以当堂说出‘圣人就是本爵靠山’以及后边那句马屁味十足的话，当然不是齐逸闲的蛋疼，没话找话。
一是隔空拍马，二是故意刺激裴枭，令其自爆。
约五分钟前，齐逸就收到了卢喀嚓的传音，有位修士以法阵传送至隆庆居。根据术法波动迹象来看，对方应该来自皇城内，实力三品上。
虽然无法精确猜中来者的身份，但可以百分百确定，必然是大内高手。
而能指使大内高手的会是何人，不用脑子都能想到。
寻常太监称一声公公，已是尊重，但这位不同。位高权重，还有如此高深的修为，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位宣旨的吉承恩吉公公那般阴柔，想来内心其实并不喜欢‘公公’这个称呼。
这一点，从皇城司副使裴端和大理寺少卿卢遇，以‘貂寺’这一非常正式的称呼，就能看出二人也有数。但他们不能明着用‘大人’这个称呼，那样一来，马屁味儿就太足了，显得自己很掉份。
但齐逸一个啥都不懂的乡野村夫，刚受封，也没学过礼制规矩，就像个长贫乍富的暴发户，瞎几把喊，土是土了点，倒也显得坦荡。
大佬到场，三方人马登时偃旗息鼓。
坊间传闻，隆庆居就是这位大太监与庞贵妃的产业，出了这档子事，特地前来看看情况，合情合理。但仇未然的处理方式，却让齐逸嗅出一丝不寻常。
人犯、物证由大理寺看管，但案子由三方会审，卢少卿为本案主审官。
伊崎那川不乐意了，提出将人犯、物证交给左津渡使团的要求。并表示陈才只是一个死士，幕后指使者最大嫌疑对象，就是右津渡使团。
“太叔氏与我伊崎氏，素来不睦。右津渡使团正使太叔弥光，以往就与正雄多次争执。三天前，鸿胪寺设宴款待六岛使团，太叔弥光就因正雄不慎将酒洒在其妹太叔未央衣袖上，便借机出手。”
“那晚正雄喝了不少酒，一时不防，被其打伤。我左津渡有数千年传承，乃礼仪之邦，不与右津渡那些蛮子匹夫一般见识，但那太叔弥光却是咄咄逼人。”
“若非鸿胪寺少卿和几名寺丞拦着，当晚便要血溅当场。今日一早，本使听闻噩耗，当即就想到了太叔弥光。杀害正雄的，定是那蛮夫！”
有理有据，动机成立。
齐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大脑已经转得飞起。
于公于私，太叔弥光都有暗杀伊崎正雄，夺取其手中那几件重要物品的理由。
但是，真相果真这么简单吗？
结合所有线索来看，右津渡使团的确嫌疑重大。可是，对方为何迫不急待在京都城杀人夺‘宝’？
左右津渡相差不到两百海里，所以，朝圣结束后返程途中，会有很长一段路途同行。到那时再下手，不是更方便。
客使在京都被暗杀，必会引起朝堂重视。天子脚下，三司二卫六部，有的是高手能人。想查清案件始末，不过是时间问题。
能做为一部正使，太叔弥光的智商不至于掉线到想不到这一层的程度。除非有着必须动手的原因，否则，此案必定另有内情。
然而，大太监仇未然却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卢遇：“既然伊崎正使指认右津渡使团有谋害人命之举，想来此案，应能尽快告破。”
卢遇短眉一挑，当即心领神会地合手道：“谢貂寺大人提点，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齐逸带的好头，卢胖子有样学样。
“那这人犯与物证...”
青年翻译按照伊崎那川所言，刚说了一半，便被仇貂寺看似云淡风清的目光给憋了回去。
“死的虽是左津渡伊崎氏族人，但案发地乃我大启都城，岂有假手于人的道理？”
卢胖子也是支愣起来了，有一品大宦官撑腰，说起话来底气相当足。
仇未然淡淡看了卢胖子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裴端并未多言，抱拳称是。
至于裴枭，想强行栽脏嫁祸给齐逸的计划，彻底泡汤。又被仇貂寺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若较起真，论他一个大不敬都是轻的。
想到这，裴枭心底越发焦躁，却也不好发作，只得满眼阴毒地瞪了齐逸一眼。
齐逸立马缩到仇未然身后，打起了小报告。
“裴金燕，齐某出身草根，不懂礼数，不知何时开罪了大人您。还望裴金燕，海量汪涵，莫再盯着齐某。”
裴枭顿时血往头上涌，只想扑上去将那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的家伙，一掌拍死。
仇未然却笑呵呵地看向齐逸，朗声道：“圣人口喻！”
‘唰唰唰’
大理寺、燕翎卫、皇城司，三方人马登时跪倒在地。
餐厅内看热闹的客人们，一大半也赶忙跪下，余下一小摄江湖客，或抱剑躬身，或半蹲抱拳。
都是大启子民，若在别的地儿山高皇帝远，但天子脚下，江湖那套作派可行不通。一言以蔽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齐逸也赶忙曲膝半蹲，不敢直跪，万一出现上次宣旨那样的幺蛾子，怕是要糟。
吉承恩是普通公公，仇貂寺却是三品上的高阶修士。无论感知力还是城府心机，双方都没有半点可比性，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宣蓝玉县子齐退之，明晚入宫夜宴。”
全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旋即，卢遇、卢聆及大理寺众人，立马朝齐逸投去艳羡的目光。没有丝毫嫉妒，全是与有荣焉的骄傲感。
在朝为官的都知道，明晚便是太后寿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且太后素来喜欢热闹，圣人于太阿殿设席，夜宴群臣。
但这群臣也是有门槛的，四品起步，且无诏不入。
圣人特地召县子大人进宫，显然是对他青眼相加，颇为重视。
阮烟萝即诧异又有些惊喜以看向齐逸，名剑山庄的尹书昀则颔首微笑，对那青衣少年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裴端一张帅脸虽没什么变化，但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对这凭空冒出来的少年子爵，颇为好奇。
而靳九思则疯狂齐逸挤眉弄眼，就差把‘我也要去’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大多旁观者或羡慕、或疑惑，唯有一人，满眼空洞、面如死灰。
一手排云掌所向披靡的三品武夫，嚣张跋扈的金燕裴枭，就那么呆愣在人群当中，悄悄地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