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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屈原列传(西汉 司马迁)(1 / 2)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译:屈原,名平,是楚国王族的同姓。曾担任楚怀王的左徒,他知识广博,长于记忆,明晓国家治乱的道理,擅长外交辞令。在朝就与怀王谋划计议国家大事,发号施令;对外就接待各国来使,应酬诸侯。楚怀王非常信任他。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译:上官大夫和屈原地位相同,(上官大夫)想争得怀王的宠信,内心嫉妒屈原的才能。怀王让屈原制定国家法令,屈原撰写草稿还没有定稿。上官大夫看了就想强取为己有,屈原不给。于是上官大夫(在怀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大王让屈平起草法令,人们没有谁不知道。每当一项法令制度定出来,屈平就炫耀自己的功劳,说‘除了我没有谁能制定得出来’。”怀王很生气,因而疏远了屈原。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来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译:屈原痛心于楚怀王惑于小人之言,不能明辨是非;说人坏话、奉承献媚的小人混淆黑白,蒙蔽怀王;品行不正的小人损害国家;端方正直的人不为(昏君谗臣)所容。因此忧愁深思,创作了《离骚》。“离骚”就是遭遇忧患的意思。天,是人的起源;父母,是人的根本。人困窘没有出路,就会追念根本。所以人在忧愁、苦恼、疲倦、困苦时,没有不喊天的;在疾病疼痛、忧伤悲痛时,没有不喊父母的。屈原道德端正、品行正直,竭尽忠心和智慧来侍奉他的国君,却遭到小人诬陷,可以说是处境非常艰难的。诚实不欺却被怀疑,忠贞却遭诽谤,能没有怨恨吗?屈原创作《离骚》,大概是由怨愤引起的。《国风》好描写男女恋情却不失分寸,《小雅》怨愤发牢骚但不坏乱礼法。而《离骚》则兼有二者的优点。往远处说是提到帝喾(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往近处说是提到齐桓公,中古称述商汤、周武王,(称引古代帝王)以此讥刺当世的事。他阐释真理和道德的广大崇高,国家治乱的条理,无不完全显现出来。他的文笔简约,用语含蓄隐晦。他志趣高洁,品行正直,其文词描写的是寻常事物,但他的意旨却极为博大(因为关系到国家的治乱),列举的事例浅近,而表达的意思很深远。他的志趣高洁,所以《离骚》里面多用美人香草来比喻。他志趣高洁,所以至死不容于世。他自动地远离污浊,像蝉脱壳那样摆脱污秽的境地,浮游在尘埃之外,不为尘世的污垢所辱。屈原是出淤泥而不染、保持高洁品德的人。推赞他的这种不同流合污的高洁志行,即使同日月争光也可以。

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惠王患之,乃令张仪详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 gai ),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译:屈原已经被罢免官职,其后秦国想攻打齐国,齐国和楚国合纵相亲。秦惠王很担心,就令张仪假装离开秦国,拿着丰厚的礼物进献给楚国,表示愿意侍奉楚王,说:秦国十分憎恨齐国,齐国却同楚国合纵相亲,如果楚国真能与齐国断绝外交关系,秦愿意奉献商、於一带六百里的地方。楚怀王贪心,听信了张仪的话,就同齐国绝交,派使者到秦国接受秦国答应割让的土地。张仪骗楚使说:我与怀王约定只割让六里的地方,没有听说有六百里。楚国的使者愤怒地离开秦国,回楚国告诉怀王。怀王大怒,大规模出动军队讨伐秦国。秦国出兵迎击楚军,在丹水、浙水一带把楚军打得大败,杀八万多人,俘虏了楚国大将屈匀,于是夺取了楚国汉中一带土地。楚怀王于是出动国家的全部军队,深入到秦国境内,与秦军在蓝田展开了激战。魏国得知这个消息,乘机偷袭楚国,一直到达邓县一带。楚军惧怕,从秦国撤退回来。而齐国终究因为怨恨楚王而不出兵救助楚国,楚国处境极为艰难。

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平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译:第二年,秦国割让汉中一带的地方给楚国来讲和。楚王说:不希望获得土地,我能得到张仪心里就舒服了。张仪听了就说:用一个张仪抵汉中之地,请让我到楚国去。到了楚国,又趁机送厚礼给楚国当权的臣子靳尚,并在怀王的宠姬郑袖面前说假话。怀王竟然听信了郑袖的话,又放走了张仪。这时候,屈原已被怀王疏远,不再担任原来的职务,出使到齐国,回来后,劝谏怀王说:为什么不杀了张仪?怀王后悔,派人追赶张仪,没追上。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

☘️译:此后,诸侯联合起来攻打楚国,把楚国打得大败,杀了楚国大将唐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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