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杏花回家报喜,那边钱氏也有人通风报信儿,这会子,钱氏也从娘家侄孙那儿归家。一归来,钱氏就瞧着来报喜的衙门差役已经到自家的门口。
这会子,不光是报喜的差役,里里外外的钱家村的村民们也是围一个水泄不通。总之,场面一时间那叫一个热闹。
差役中有人来过宋家。那是来验明宋福生的真实身份的。这会子,那领头的有下面人暗中指认过人。领头的报喜人自然是给钱氏、汪氏、白氏、樊杏花四人,那是一一行一个拱手礼。还是笑道:“喜欢贵家宋福生秀才老爷,洪福十四年得中秀才试第十一名。”
报喜人嘴里报了喜,自然也是送上喜报。
钱氏是最年长的,这会子,钱氏拿到喜报。她倒不怎么识字。可那曾孙的名字她还是识得的。打开喜报瞧着上面确实是曾孙的名字。钱氏那一个高兴的,一时间是泪流满面。
好在这是喜极而泣。
钱氏身边的媳妇递上帕子。钱氏擦了脸,然后,脸上就是满满的笑意。在场莫说钱氏欢喜的利害,便是那汪氏、白氏、樊杏花这婆媳三辈的人,那也是欢喜坏了。在钱家村这些年里,她们可懂得这功名的利害。
想一想,顶门户的男丁有了功名在身,往后一家子的女眷就是有底气。在这钱家村又或者说十里八乡里那是堂堂正正让人羡慕的。往后家中想吃点好的,家里想多挣一份家业,那就不用避讳什么。
以前家中的小心谨慎。不光是宋福生的意思,更是钱氏的意思。
汪氏、白氏这一对婆媳在乡下里,可谓是吃足了苦头。可在村里这些年里,她们也是见识到了乡下的日子不好混。别以为什么穷乡僻壤的就是民风纯朴。恰恰相反的,衣食足,才能知礼仪。
在乡下这等吃不饱的地方。若没地位,那发了财,才容易遭殃的。德不配位,这是天底下最最大的祸事。
到如此,在这十里八乡,宋家一家子妇人那是真有了底气,有了主心骨。想想往后的好日子在招手。
一家子妇人哪一个都欢喜的紧。
“诸位差人来家中,寒舍简陋。咱家不多留客,就是一点子喜钱,请诸位差人沾些喜气。”钱氏最先反映过来。
钱氏是拿出袖中的荷包。那是打开后,一下子倒出来铜子儿。真真不少了。至少在乡下人的眼中,那好几十个铜子也是值老鼻子钱。
当然,在差人们眼中,那都不算得什么。可这能来乡下报喜的,也不是什么名牌上的人物。真真来报喜的,也是大概知道这一位宋秀才家的情况。这瞧着报喜有几十个铜子,这会子也是高兴的再是连声道喜。
倒是汪氏那边瞧着婆母的做派。她是凑近孙媳樊杏花的身边,说道:“去,去屋里再装一盆子的米来。这会子,满村都在咱家这儿看喜事。咱家不能落了福生的面子。这送些米粮,一家给一把,同沾喜气,满村里都欢喜欢喜。”
白氏一听婆母的话,也是催一催儿媳。
樊杏花得了花,赶紧进了屋中。这家中的米,那真真少的。一家子在乡下,这自然是吃了粗粮的。这有的好米,那还是夫君要赶考了,这曾祖母心疼曾孙才换回家中的。
钱氏舍不得吃这细粮。家中的女眷瞧着最年长的钱氏都不张口吃一粒。她们哪敢再张口?于是,宋福生一离家后,这细粮不是好好儿的在家中。
这会子汪氏倒是大方起来。当然,更多的还是她心中有些显摆的心思。以前那是不敢,现在嘛,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汪氏能得到一种从前未曾体会的那等人上人的优越感。
跟汪氏一样,白氏跟她婆母是一个性子。这婆媳二人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特像极了。哪怕明日里的表现,那脾气有差别。可禀性嘛,就是一个根底儿的。
差人得了铜子。
这厢准备离开时。樊杏花已经端了一盆细粮米出来。钱氏也不客气,给这些差人一人又抓一把,那是往人的衣兜袋里装。还道一声沾沾喜。
差人这些一个个没拒绝。不说细粮难得,这一把米也能煮了好饭。就是沾一沾秀才公的喜气,那也是美事儿。
差人离开后。
钱家村的村民们这才是围上来,也是人人道了恭喜的好话。钱氏也是高兴,她跟身边的儿媳汪氏、孙媳白氏、曾孙媳樊杏花,这是人人笑着回话。
钱氏那是领头的,也是给村民们一一散了细米。
“都沾沾咱家福生的喜气。一把米,就是意思意思。大家同喜。”钱氏说的客套。
可这一日,钱家村却是人人欢声笑语。一把米,在这些村民眼中那也是得了一个便宜的。便是人散后,宋家的一家子妇人们,那也最聚一起。
钱氏把喜报,那是恭敬的送到堂屋的牌位前供着。她还上了香,把这喜讯说给丈夫、儿子、孙子听一听。
“咱宋家出了读书种子,往后就是曾孙说的那是耕读之家。咱家真换门庭了。福生是给老宋家涨了脸面。在这钱家村,咱宋家往后也是立稳了脚跟。”钱氏报喜讯时,那说话的语气里透着高兴与欣喜。
这厢宋家人高兴。然后,钱族长和他媳妇一起来。钱族长来的用意也简单,就是跟钱氏这一位大姑母商量一下是不是应该准备给宋福生这一个秀才公办一办喜宴。
钱氏琢磨后,回道:“福生还没归来,一切待他回来再说。这喜宴的事情烦族长你亲自来,你倒是受累了。”
“不受累,不受累。村里多一位秀才公,那是村子的福气。”钱族长表示就是再累些,若能添了有功名的,那是再累也不怕。
钱氏也回了话,大概意思就是宋家是一直记得钱族长对他家的援手之恩。最后的结果,那便是新秀才公的喜宴,这急不得。毕竟,秀才公本人没回村里呢。
对于钱家村发生的事情,远在府城的宋福生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亦能想像一二那等村中荣耀的场景。毕竟,他这一位新出炉的秀才公在得到功名后,也是先参加籫花宴。拜座师,除络同年之间的感情。
这来回宴会是参加了几回。也是认识了一些可以结交的人。这些全是人脉。
要说在贊花宴上,提学官对秀才公们的勉励,以及这一次主考官还是准备收一收弟子,那等美事儿宋福生遇上了。可惜,他的学问没被主考官给瞧上。想一想,挺遗憾的。要知道在官上想走的远真真需要后台背景。
偏偏宋福生这届,他一个十四岁的秀才公算得年青,却也不是最出挑的。
在场里还有一位连中小三元的十二岁的秀才公,还是世家子出身。更有一位拔的第二名,那是真真寒家出身的秀才,学问好,最重的是得了主考官的青睐,这是揽为弟子。
这二人的风头在贊花宴上那是成了双子星。于是,在人群里只能算中间,不拔群的宋福生就是泯于众人矣。
贊花宴一结束。
按说宋福生就应该回家了。可宋福生没有。他只托了段家人给送口信回钱家村。而他本人收拾收拾行李,那是准备出发赶往省城去应试秋闱。他要考一考今年的乡试。
这是开国初年的科举。
倒不像是后来科举的乡试这一坎儿上人太多。那是考乡试的名额太紧俏,还要在参加乡试前来一回选拔。这通过解试的,才能试应贡举。
如今嘛,只要有秀才功名,就可以参加秋闱乡试。
于是,钱家村里殷殷期盼的宋家的一家子妇人们,最后得到段家人带回来的口信儿。新出炉的秀才公宋福生去省城,去参加今年秋闱。
这一举动在钱家村,那是掀起大波澜。
钱秀才、钱童生都是双双去了钱族长家中。钱秀才已经不参加科举了。没法子,多少年下来,这考来考去的家底儿考薄了。那举人功名一直没摸着。这也算得死心了,如今一心教导了钱氏一族的族学。
至于钱童生?
那是来回考,家中又是卖田地,又是闹分家。总之,钱童生也是功名之路不太顺利。可眼下呢,一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晚辈,如今都成秀才公。眼瞅着,又去考秋闱。这等事儿一出来,这二人的心态嘛,不说崩掉。
这倒底还是来钱族长家,就是商量商量如何把宋福生这一位士子,那是好好的拉拢到钱氏一族这边来。
这便是现实。
在功名面前,一切可以让步的。真没谁是脑残。至少,在这一个功名利禄的世界里,只要不伤的人都知道驱利避害的。
钱族长听了这二人的来意。钱秀才、钱童生当然也是想结好宋家。可如今宋福生不在,这二人自然就是想让钱族长出面。这是不是提前的,族里商议一下。甭管宋福生考中举人否,村中一定要给秀才归来时,那是举办秀才宴庆贺的。
钱财嘛,自然是钱氏一族出了。
钱族长对此,那是觉得这法子也不错。要结交好宋家人,他这族长出面那是应该的。这会子宋家没男丁,他媳妇、他儿媳可以多去串串门嘛。
有些话可以提前的打打底子。
至于宋福生考中考不中举人?这年纪搁这儿,今年不中,三年后还有机会的。
不管钱家村里的人,那是人人心思是什么?
到了省城的宋福生只有一个想法,那是先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租房子住下来。然后,好好的准备科举。
一个提前知道考题的。也不是十拿九稳的。
科举这事儿,主关的因素还是挺多的。
租了一个独户的小院。其时,这哪是什么小院?不过是偏屋,让那屋主砌墙隔开来。这瞧着好听叫一个小院。实则,就是一个鸟笼子一样的小小地方。
好歹一个人能单独住,宋福生不挑。
平日温书,除此之外,宋福生没忘记了做法事。
这一回,他可想着一定要中举的。毕竟,这等机会不多啊。对于自己的学识,宋福生心中有底儿。
宋福生的学问要多说好?那是假的。
他重生前的记忆,因为借了运,借了法的帮衬,那是一一闪现后,有意识的记下许多。可到底宋福生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
这重生后的宋福生是真正在钱村里刻苦读书了。却是时间太少。那说到融汇贯通?那不存在的。毕竟,宋福生又不是什么生而知之的圣人。
宋福生就是一个普通人。有一点子奇运能重生,这已经觉得饶天之幸运。
现在的宋福生跪在屋中,做法事时,全然的专注。
他很清楚自己的命格是浅薄的八字。哪怕读书是改命的事儿。可他的准备不够。中得秀才,那都借了多少运了。还想中举人?
这里面的风险很大。便是借得运,一旦中举了,运道反噬时,也不会好受的。可宋福生不在意了。
宋福生就一个念想,他要中举。
其后的后果,宋福生愿意承受。人嘛,得到失去,舍得舍得。这里面的分寸自然是自己拿捏的。
洪福十四的秋闱。
八月初八进场,这是第一场。秋闱考三场,分别是初八、十一、十四,每一场三天的时间。要说这秋闱真不是人受的。
这不光是考了学问,更是考了人的毅力与体魄。学问差的,在乡试中取不到什么巧宗。这里能来的都已经是身具功名的秀才。若是毅力不够的,考都能让人考糊了。至于说体魄,那体魄差的很可能考试没结束,人先倒了。
宋福生自认为他的体魄够好,这准备够充分了。可真的从考场里,那是连着三场后出来。他整个人也是摇摇晃晃的。
好在他撑住了。
等着榜单的日子,那比在考场上还要煎熬。因为宋福生很清楚,除了这一次的机会,他是有先机外。再参加下一次的科举,他未必有机会了。毕竟,这考题又不是每一回他都知道啊。
天时地利人合。
这等条件凑齐,那得多难啊。
这都不能成功?宋福生就得认命了。毕竟,他家的情况搁那儿,他一没好先生,二没真正的天赋。
宋福生对于自己认识的清楚。他考中秀才,都是借了运的。何况举人乎?
宋福生不敢想更多的。
宋福生能做的,就是等待命运的审判。
在省城的宋福生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在钱家村里,宋家的一家子妇人们,那也是坐立难安。钱氏也是在等着那衙门是否有消息来?
时间一晃而过。
乡试的结束将揭晓。
宋福生没去看榜。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怕的。所以,他只在租的院中等候结果。反正若他中了,总归会有报喜人来。
若不中的话?那么,没有结果,也许也是一种安慰吧。
说是看书静心。宋福生看不进去,他可能都没注意到,他自个儿把书拿倒了。人在发呆,直到有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声音惊醒了发呆的宋福生。
“……”
敲门声响起来。还有房东献媚的声音。然后,宋福生打开院门。外面是房东与报喜的差役。一见着宋福生时,差役报喜的声音就是高喊起来。
宋福生耳朵尖,他听清楚的就是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名次。就九十名。
从差役这儿宋福生知道了。今年的贡榜取九十名。宋福生是最幸运的一人,他将将考中最后的一名。
一个位置的差距,就可能是中与不中。饶幸的是宋福生中了。
哪怕是最后一名,中了,那就是举人老爷。一个有资格当官的举人老爷。那地位可就大大的不同。要知道举人的名下,按着朝廷的律法那是可以田地免税的。这很关键的。
虽然如今宋福生这一种举人老爷的名下就是区区四亩地。
有资格当官,有免税的权利。瞧瞧,这便是民间俗称的金举人。宋福生这一刻就一个感觉飘飘欲仙。
“同喜,同喜。”宋福生接过喜报。他在强下了喜意。
拿着早备好的喜银,他递了差役。他道:“请诸位吃些水酒,小小心意,与各位同沾喜气。”
差役拿了银子,那也是欢喜的。这报喜嘛,得了赏哪会不高兴。这会子,都是又道了好些好听的吉祥话。
差役走后。
房东还是对宋福生又报喜,还是大方的表示把宋福生的房租免了。对此,宋福生只是笑一笑。他拒绝了。
这世道里人情债,能不欠,还是不欠的好。这房租宋福生已经交了。房东再退回来,那也是退压钱。旁的好处,宋福生是不沾的。
房东一瞧这样,那与宋福生推辞几翻,最后,才是道宋福生品性高洁。然后,告辞离开。
得了喜报。
宋福生在省城的事儿,自然便是参加鹿鸣宴。这是举子们的社交场合。哪怕凑一个尾巴呢,宋福生也是欢喜的紧。
不过,有时候事情就是这般的。有道是乐极生悲。在鹿鸣宴结束的时候,在归家的途中。宋福生比较不幸运的被马车给撞了。
省城这地儿,最不缺的就是贵人。撞宋福生的不是什么贵人。就是贵人家的一个管事奴才。可惜,遇上新科举子。这一位管事也不敢豪横。倒底宋福生是新一届的举子,多少人在盯着的?
于是,管事的主家,覃家的一位旁枝,一位被管事尊一声九爷的人出面了。那给了宋福生一笔银子算得安抚。
覃家,金陵四大家族的末尾。皇商的家底子,要说缺什么,那都不会缺银子。对于这一家人而言,最缺的那是权势。毕竟,在四大家族里,覃家更像是其它三家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