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烈跑了个没影儿,喻见四下找了一遍,没找到人,只能先和沈知灵一起在教室打扫卫生。
沈知灵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稚弱纤细的少女竟然能和池烈扯上关系:“你认识他?你不害怕吗?”
不等喻见回答,她开始自顾自科普池烈在一中的事迹。
少年在老城区里跟混混们打成一团,到了学校,似乎也没能改掉见人就动手的习惯。
高一才开学不久,就和几个男生打了起来。等对方家长闹到了学校,要不是办公室里有老师拦着,他甚至还想冲上去揍家长。
自此一战成名。
“你不知道,他平时在学校里都不搭理人,要是和谁说话,肯定是要找那个人的麻烦。”沈知灵小声说,“隔壁班那个女生之前哭得超级惨,大家都看到了。”
沈知灵一连提了两次,喻见心里有了计较,她问:“那个女生姓岑?”
沈知灵有些呆:“噫,你怎么知道?”
喻见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过池烈成绩特别好,所以老师一般不太管他。”沈知灵没想那么多,继续说道,“不然照着他这么打架,学校早把人开除了。”
一中校规还是很严的。
喻见没在意沈知灵后面的话,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前半句上。她想起那天少年点在习题册上的修长手指,略带嘲弄又藏着隐约笑意的语气。
他的成绩看起来确实不错。
高中阶段正是学习的时候,一般来说,成绩优异的学生人缘都比较好。偶尔有性格内向的,和班上同学关系也不会太差。
而池烈则完完全全是个例外。
大家一起默契统一地疏远着他,就像小心翼翼躲避怪物一样。
*
池烈跑出教室,一路没停,直接冲到食堂窗口买了两个馒头,三口两口囫囵吞下。
血糖水平缓缓回升,近乎停滞的大脑再度运转,他终于迟缓地反应过来。
不是幻觉,方才站在他桌边,轻轻把红豆面包推到面前的,的确是那个说话脆生生的小姑娘。
这似乎也并不奇怪。
在这里,除了她,谁还会傻乎乎凑到他身边?
但池烈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
他在食堂里独自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胃不再一阵一阵发疼,才起身,沉下脸,皱眉往教室的方向走。路上的学生远远瞧见了,很自觉避开,看见池烈堪称阴沉的脸色,又小声嘀咕:“这是谁要倒霉了?”
怎么看都是一幅要去找人动手打架的模样。
打扫卫生不需要太长时间,很快,其他同学都走了。沈知灵在离开前还担忧地看了喻见一眼,显然完全没相信她先前说的话。
喻见一点儿不在意。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喻见拿出英语语法题,从上一次的部分接着往下做。
池烈走进教室,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少女规规矩矩坐在窗边,有风吹过窗外枝叶繁盛的大叶榕,细碎树影落在白皙的小脸上,随风微微摇晃。
似乎有些犯难,她盯着习题册,脸颊无意识鼓了鼓,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少年喉头不自觉动了下。
喻见正在四个答案里左右为难,一只手伸过来,冷白而有力,轻而易举夺走她手里的碳素笔,在第一个选项上飞快打了个对勾。
喻见一顿,没抬头,翻到最后面的参考答案。
这一题果然选a
喻见有些气馁,正想把剩下的答案也对完。那只手却再次伸过来,合上习题册,又把碳素笔放在封面上,然后用力按住。
略显苍白的指尖死死压在习题册上,显然是不让她再写了。
于是喻见不得不抬头。
不同于那日在她窗外露出的轻佻笑意,少年没有一丝笑容。神色很冷,眼尾微挑,黑漆漆的眼珠里情绪淡漠,显然很不高兴。
他不吭声,冷冰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扯了扯嘴角,准备说点什么。
“你怎么又不吃饭?”喻见不给池烈这个机会,先发制人,想起沈知灵说的话,再添了一句,“而且在学校还打架。”
温热夏风吹着,少女声音很轻。
池烈酝酿了一路的话冷不丁被堵住,他难得噎了几秒,伸手挠了下眉骨:“你管得真多。”
他吃不吃饭、和谁打架跟她有关系吗?
少年语气一如既往不耐烦,换成其他人,此时大概已经拔腿跑了。
喻见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想了想,又问:“他们说岑清月……”
喻见刚开了个头,池烈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不由冷嗤一声:“岑清月也配我动手?”
池烈一向懒得和别人解释自己的事情,但听到喻见这么问,心里无端有种莫名的烦躁,难得多说了一句:“吓她一下罢了。”
岑氏夫妇不喜欢池烈,岑清月对他自然更没什么好态度。然而尴尬的是,从小到大,岑清月成绩回回垫底,池烈却永远是班级前几名。
岑清月要靠岑平远托关系走后门才能进一中,而池烈轻轻松松就考进了重点班。
岑清月妒忌、恼火、咬牙切齿,找了人想要给池烈一点教训,结果全被池烈收拾了。
她本人自然更没讨到什么好,池烈没对她动手,只是告诉岑清月,再有下一回,他会把她从教学楼楼顶直接扔下去。
少年语气平静无波,分辨不出任何喜怒。但岑清月莫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于是就被吓哭了。
至于后来愈演愈烈的流言,池烈并不在意,更没想着去解释。
他忙着学习、忙着打工、忙着与岑氏夫妇周旋,忙着努力活下去。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占据了全部的精力,没有时间再去为自己证明清白。
总不能站在校门口,一个一个拉住同学去分辨。
再说了,池烈挑了挑眉,解释就一定有用吗?
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他们说他有暴力倾向,不讲道理,不好招惹,那就任由他们去说好了。
总归池烈不会因此感到任何难过或伤心,那些软弱怯懦的情绪,他早就没有了。
活得跌跌撞撞,他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只能先顾自己。
池烈这么想着,下意识微微咳了一声,忽略接下来心口不一的尴尬。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嗓音很冷:“来一中就好好学习,别成天琢磨有的没的。”
喻见听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她琢磨什么了?
喻见抬头,看见少年眼里熟悉的一层薄怒,困惑了几秒,突然灵光一现。
哦,这是和之前一样,叫她离他远一点儿。
这个家伙……是真的完全不讲道理。明明前几天才爬上二楼来敲她的窗户吓人,现在居然又反过来嫌弃她。
不折不扣的双重标准。
于是喻见乖乖点头:“我没琢磨别的。”
她才不要不声不响背上这口锅呢。
少女笑盈盈的,应得又轻又软,池烈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这个小矮子怎么又开始犯蠢了!
他和她说的是这个吗!
池烈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一句重话。
沉默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冷硬道:“不想被他们排挤的话,以后别来找我。”
池烈想不明白,这么显而易见的浅白道理,喻见怎么会不懂。明明她在老城区都知道要躲开那群小混混,少给自己惹麻烦。
他已经被一中的学生无视、孤立。她在这个时候凑上来找他,只会被他牵连,受到同样的待遇。
池烈完全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但他不想因此影响到喻见。
他的事和她原本就没有关系。
喻见闻言,轻轻皱了下眉:“那又不是你的错。”
沈知灵他们不了解内情,人云亦云疏远池烈无可厚非,可她分明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没道理跟着别人一块离他远远儿的。
池烈呼吸一窒。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微微低头的小姑娘看着温和绵软,一幅很好说话的模样,实则非常有主意。不想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沾边,可要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三言两语轻易改不了她的决定。
池烈完全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只能再次伸手,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
“你最好乖乖听话。”他沉声道,“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少年眉目冷硬,刻意沉下脸时神色漠然,狭长眼尾眯起,冷冰冰的。
看起来非常凶。
喻见就……真的很想笑。
她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声音里带上轻快的笑意:“我不信。”
喻见是认真的。
倘若这次对话发生在初遇的小巷,她绝对会相信池烈的话,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可他对岑清月都没有真的动手,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
喻见正这么想着,脸上蓦然一痛。
少年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拧了把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红毛:?我说这是双标有人反对吗?
往后翻还有一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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