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恒到东宫的时候,太子符韫维正在二楼的雅间内沏茶品茗。
见到贺恒的那一瞬,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带有套近乎意味的笑容,喊了他一声,“贺先生。”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斜睨了他一眼,随即点了下头,再没有更多的表示。
这种被人轻视的态度让符韫维心中无端地生出怒火,他不知道贺恒是不是真的把自己那个国师的身份太当回事,就连和太子说话的时候都跟个哑巴似的。
贺恒却对符韫维不满的情绪视若无睹,他依旧维持着冷冰冰的态度,紧接着在下人的服侍下坐到了符韫维的对面。
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分外自然,就好像自己不是来东宫接见当朝太子的,而是坐在自己家里喝茶一般。
在对上了男人双深不可测的双眸后,符韫维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种大胆的猜想。
既然自己穿成了太子,那么原本的太子去了哪?
再看着贺恒这副傲慢而淡漠的模样,莫非他就是原本的太子?
自从一个月前的溺水事件发生后,贺恒似乎就成了所有人眼里原本的自己——那个从落后渔村出来,一路连中三元又成为公主驸马的三品地方官,但是在符韫维的认知中他却很清楚的知道对方并不是“自己”。
首先他们长得就完全不一样,再其次他原本的名字也不叫“贺恒”。
符韫维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莫名穿成了太子,又为什么会有一个容貌、身量与原本的他完全不同的人顶替了“自己”。
但是得知自己穿成了太子的喜悦要远远大于他的困惑,因为这离他想要的权势和地位也就更近了一步。
符韫维不想再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因,他权当是那个鲛人的眼睛所发挥的作用。
产生了贺恒或许就是原本的太子的念头之后,符韫维感觉自己拉拢对方的计划又多了一成把握。
想到这,他试探性地问道:“贺先生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眼熟?”
闻言,贺恒扫视了一圈四周,最终视线又落在了符韫维脸上,不知为何,明明他深栗色的瞳孔中不见一丝情绪的涌动,却看得人莫名发怵。
半晌,他应付地说了一句,“嗯。”
贺恒的这个反应就让符韫维更加确认了他先前的猜想。
于是他凑近了对方,压低声音问道:“贺先生还记得我吗?”
闻言,贺恒挑了挑眉,“我们见过吗?”
如果他们之前见过的话,那符韫维此时不应该坐在他对面喝茶,而应该待在地底。
符韫维权当对方也是在套话,干脆直接挑明了说,
“可能你忘性大,就在两个月前我入宫进献鲛人的眼睛的时候,太子应该就在陛下身旁才对。”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朝对方笑了一下,等着贺恒的回应。
然而贺恒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地拿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水。
在听到“鲛人的眼睛”这句话时,他紧扣在杯口的边缘五指蓦地收紧了。
虽然贺恒端茶的动作依旧沉稳得让人瞧不出端倪,可在放下茶杯的瞬间那杯子里的水却明显地晃动了一下。
符韫维见贺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心里也是十分恼的,但面上他又不好发作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地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想必太子平日里忙碌,见得人多了,记不住人也是正常。”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腹诽道,这太子不过是个胸无大志、没有脑子的蠢货,现在只要说服对方与自己联盟,等他顺利登基了之后再把对方一脚踢了就完事。
可就在这时,贺恒却突然抬头扫了圈周围的环境,又打量了几眼符韫维候在门旁的下人们。
最终,他指了指着门外的围廊,“若是你现在想我和议事,出去说?”
符韫维权当他是为了避人耳目,刚才才会这么装聋作哑的,于是他也没怎么多想,当即就点了点头起身朝外面的围廊走去。
下人推开沉重门扉的瞬间,一阵凉爽的清风从围廊里迎面扑来。
为了和贺恒有场私密的对话,符韫维挥退了所有的下人,让他们去一楼的大堂内候着。
听到身后木门闭合传来沉重声响的瞬间,符韫维走到栏杆前,俯瞰了一眼东宫下方的景象,随即他又回过头去看向贺恒,
“贺”
然而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整个人便被揍得趴到了栏杆上。
符韫维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惨叫,“嗷!”
在刚才关上门的一瞬间,贺恒直接一拳挥到了他脸上。
从进入东宫殿门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一直忍到了这个和对方独处的机会。
贺恒看到符韫维这张脸的时候,满脑子浮现的都是他把乔然的眼睛给挖走的画面。
这一瞬他只恨不得把对方给生吞活剥了。
“草!你做什么?”
符韫维这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但论打架他显然不是贺恒的对手,再加上一开始气势上又落得了下乘,符韫维只能慌不择从栏杆上起身,往靠近内殿的墙壁那侧躲去。
但贺恒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符韫维,他直接长腿一扫,一脚踹过去把对方整个人给绊了个踉跄。
符韫维靠着白墙正慌张的想要起身时,却见贺恒迎面又是一拳挥来,他只好下意识地侧过头躲避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墙壁裂了一条很大的缝隙。
虽然因为符韫维刚才转头的动作,贺恒的这一拳没有落到他脸上,但是他身边的墙壁却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墙面也被砸得凹陷了进去,碎得四分五裂,白屑纷纷掉了下来,发出了剧烈的破碎声。
这一瞬,有冷汗沿着符韫维的额角滴落下来,他看着面前男人几乎拧在一块儿的长眉和眉宇间隐忍的怒气,不禁在心中腹诽道:
原来以为对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暴力狂呢?
紧接着,贺恒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拽着他的领子将符韫维整个人掼在了栏杆上。
宫殿围廊处的栏杆建造的并不高,而他们两个又是身高将近一米九两米的大男人,栏杆的高度便只到了人腰胯这儿。
而此时,贺恒拽着符韫维的领子将他摁在栏杆上,后者的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栏杆外面,高处的冷风不断地灌入他的领口。
这个处境下,只要贺恒再用点力,符韫维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他被贺恒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死命地扳着对方的手臂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一瞬,符韫维从对方的深栗色的眼瞳中看出了不加掩饰的恨意,他第一次惊恐地意识到贺恒是真的想要他死。
而贺恒看着眼前的人,他再次回忆起了乔然所经历的一切,愤怒的情绪直接压过了理智。
就在他摁着符韫维把对方往栏杆外掼的时候,围廊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你这是在做什么?”
符韫玉走到二楼围廊时看到的就是贺恒想把“太子”从二楼推下去的一幕。
就在刚才,她的手下向她通报说贺恒私下去东宫接见了符韫维,于是她便赶忙派人一起跟了过去。
结果上来的时候,符韫玉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见状,她赶忙叫手下的人将贺恒给拉了回来。
符韫玉并不在意这个假冒太子的死活,她只是不想贺恒这么冲动,因为她知道现在出手绝对不是时候,就算要出手也绝不能如此的明目张胆。
老皇帝人还没完全痴呆,手足相残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并且太子一死、现在的平衡一下子突然被打破,其余的几个皇子必然会开始作乱。
在符韫维手下拖住贺恒的一瞬间,符韫维大口喘着气从栏杆上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屋内,开始喊人。
而贺恒被人拽回来后,看上去显得非常的不满。
他有些生气地推开那几人,一个人独自走出了东宫。
到了殿外,符韫玉忍不住叫住了他,
“刚才要是他从二楼就这么摔下去了,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她的语调中也有些气极反笑的意味,
“我救了你,你倒反而生气我的起来了?”
闻言,贺恒回眸看了眼符韫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蓦地攥了攥,刚才砸到墙面上受伤的右手还在不断往下滴着血。
符韫玉也注意到了地上斑驳的猩红,这是她第一见到贺恒这么冲动的一面,就好像对方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之前贺恒还劝她要沉稳,实际上自己冲动起来八匹马都拦不住。
想到这,符韫玉向前走了几步,凑到对方耳边而边说
“你就算想弄死他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再说了,乔然眼睛的下落还在对方手里,他要是死了,你能保证你一定找得到鲛人的眼睛吗?”
说完这句话,符韫玉便率人从贺恒身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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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恒回到临渊阁的时候特意将脚步声放的很轻,他不想让乔然见到这样情绪失控的自己。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愤怒的情绪中,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也没留心看脚下的路,结果在走回卧房的时候却和已经换了身衣服上岸的小鲛人撞了个正着。
“唔!”
小鲛人一下子撞到男人身上,蓦地失去了重心往一旁摔去,还好被贺恒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进了怀里。
感受到男人熟悉的气息,乔然一下子就意识到是贺恒回来了,
“大柱?你回来啦?”
贺恒举起手,想在他手心上写“没错”,结果却发现右手掌指关节处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伤口疼得厉害以至于根本没法弯曲指节。
于是他只能换成左手在对方掌心上别扭地写着字,写了半天才用凌乱的笔画七拼八凑出了一个勉强的“嗯”。
当时贺恒一拳把墙壁砸得四分五裂的模样很潇洒,但现在只能用左手写字的他很狼狈,
然而乔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异常,即使他的眼睛看不到,此刻也能感受到男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
“大柱,你怎么突然用左手写字?”
说着,他就伸手朝男人的右臂摸去。
为了不让乔然碰到自己的手臂,贺恒的右臂下意识地缩了缩,他将右手背到身后不想让小鲛人察觉出不对劲。
但小鲛人的态度很执拗,他摸索着扳过对方的右肩就要往下探去,“你右手怎么啦?”
见状,贺恒稍稍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