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佛终是转过身来,双目沉凝地看着穆典可。
穆典可也望着他。
她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早该猜到结果。没有失望,也没有悲伤,神色平静得叫人害怕。
“对不起。”他终是艰难启齿。
云央眼一翻,一双剪水瞳仁如白,软软地向后仰跌下去。
只听“哐咣”一声,侍立床头的轻岫摔了盂盆,身子伏地,扑地大哭起来。
缠枝竹叶纹的青铜盂盆落地弹跳数下,哗啦泼出一滩黑血。灼了不知谁人的眼。
“我听说大夫看病,有望、闻、听切四大要。”穆典可忽然开口说话。
一室人或悲或默,俱是失态,显得她轻柔而平静的嗓音格外不协:“你才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就说不能治了呢?……千佛,你先给他把把脉好吗?”
“典可”常千佛心中刺痛,哀哀唤了她一声。
穆典可固执地看着他,目色殷切,似乎还想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他怕她这个样子。
原是不用的。可他还是点了点头,走到床榻边,抬起金雁尘的手。
长年练刀的手,指节突出,从指到掌、再到腕,结了厚厚不知几多重茧。
硬得硌手。
常千佛忽然有几分明白穆典可。
有的人,纵他将你深负,伤你一遍又一遍,你却恨他不起。
因他原就是这么一个身不由己之人,连对自己,都不得不狠下十二分的心肠。
他一言不发,轻轻将那只失了血色的手安放在床沿上。
阿西木摇头轻叹了一声。
“丹鹤毒……天下奇毒之首哇。”他喃喃念叨。
穆典可明白了。
常千佛是医仙,可他毕竟是人不是仙,左右不了所有人的生死。
“若你都不能治,那还有谁……是能治的?”
她的眼睛好冷好冷,似大雪落下,千尺封冻的冰潭水,绝了生机。
却努力地想要凿出一线裂隙来:“那你爷爷呢……常老太爷呢,他能治吗?”
“我不知道。”常千佛摇头。
常纪海的医术自是远甚于他,可是他也解不了丹鹤之毒。至少,在他捧着医书去请教的时候,两年前,他还是不能的。
“……而且洛阳太远,撑不到那里。”
“能撑多久?”穆典可急迫地问道。
常千佛沉默了一会,说道:“今晚。”
他看了一眼金雁尘额头的殷印,“若我为他施针控毒,也最多撑过今晚。”
如利匕割弦,弦崩得有多紧,断时就有多伤人。
穆典可木然站立着,静得连发梢都不动一下。忽然返身,极静至极动,一把掀了身后的大山字屏风。
三扇实木插屏猝然翻倒,砸在厚重的枣木书案上,书案“喀嚓”一声,从中劈裂一道缝,翻下一个四方水晶碗,落地即碎。
满碗核桃仁泼出来,遍地打着转,本是圆的,滚着滚着,就散成了两瓣。
穆典可抬手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