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颖水往北,就到了豫州腹地。
这是位于山川以南的一大片湖泽,涉水生长着数顷茂盛的芦苇。
正值夏季,苇草葱茏,间杂着早发的褐色穗花,于风中连片起伏。波心荡影,粼粼地逐着岸线东西两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马车停在西岸的芦苇深处,没过车顶的芦苇环拥四周,极是不显眼。
傍着湖岸往南行数武,是一片长方的高地。砍掉外围一圈芦杆,人在其中,既可以借茂盛的芦苇叶遮阳,居高四望,观察周围的情形,是一处绝佳之所。
这地方是良庆选的,以穆典可挑剔的杀手的眼光去看,也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妥来。
娄钟将砍断的芦苇铺在地上,又盖上一层厚毡布。穆典可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
常千佛在她旁边闭目养息。
没有人跟她提过,但她看得出来,为了把自己从鬼门关口拉回来,常千佛这一次着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虽不至于像她这般根基俱废,在那最初的几天,他确是相当疲惫和虚弱的。
她还记得当初荒原一役后,常千佛将自己一身内力尽输与她,宽慰她时曾说过,常家堡的内息与别家功法不同,不在勤修苦练,重在参悟领会。通则朝夕千里,不通则十年八载不得寸进。
常千佛散功之后,从头修炼,这事原也不必急。但自歆白歌来访过后,这一路上,他逮着休息间隙便打坐练功。
穆典可看得出他着急,也知道他为什么急。虽心疼他,却也无奈。
虽有高壮芦苇遮住日晒,毕竟六月夏暑天,苇草丛中不通风,也是闷热得紧。
穆典可掏出帕子,细擦去常千佛额角的汗滴,心中既柔软,且酸暖。她想,自己欠常千佛这许多情,大概真的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够还得清了。
常千佛专注练功,她不好过分扰他,摇着帕子,看着一隙通往水泊的苇缝想心事。
“常家堡也有芦苇荡。”常千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柔软双眸里好似有一片星辉,细看去,也只有一个人影:“比这里的,还要大上许多。”
他本是找个话来说,不叫她有空烦恼,下想穆典可顺口就接了下去:“是北苇荡吗?”
常千佛颇感惊喜:“你知道北苇荡?”
穆典可点头:“我不仅知道被苇荡,还知道你们家的另外两个渡口,一个叫西鸥渡,栖着许多只红嘴鸥;另一个是东松滩,有一大片长在浅滩的水松林。常家堡坐山临水,正南面有一座塔,那座山就叫作南塔山,对不对?”
她辞理清晰,说得又快,可见不是随意哪里听来的,而是留了心的。
“对。”常千佛笑晏晏接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的时候,外公带我去过常家堡。”提到金震岳,穆典可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和依恋,又有些哀伤:“那时候我还小,外公不放心我一个人乱跑,就让我坐他腿上看下棋。我对常家堡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它很大,有很多石台阶。”
她神色有些迷离,沉浸在对旧岁月的追忆和怀想里:“你爷爷身边的老伯看我太闷,拿糖给我吃,给我讲西鸥渡看红嘴鸥,我想去看,结果外公和你爷爷下棋下太久,出来时,天都黑了。我还和他生了好大一场气——”
常千佛心中有柔软的疼意,轻轻握住穆典可的手,笑道:“以后咱们住在常家堡里,你想看,什么时候都能去看。”
穆典可怔了一下,随即脸微红,颇有些娇怯地将头点了点。
往常这种时候,她都要嗔怪常千佛油嘴滑舌的,多有逃避之意,现在却是坦然接受了,虽说目光有些闪躲,多半也是难为情的缘故。
常千佛一颗心在胸膛里狂跳,他实是爱她这模样爱得心头都是酸,苦于良庆和娄钟带刀侍立左右,没办法将佳人一揽入怀,狠狠地新(要缺斤少两)上一口。
大约是为了回应常千佛的怨念,良庆开口打断了这暗流涌动的气氛:“有人来了。”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