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向来大方,既认了这帐,届时到她手上的可就不止这区区两百文了,看来这一趟跑得还挺值。
“我就跟他说呀,既然跟你相好的姑娘家中就是行医的,为何不向她求助呢?结果那个一根筋说什么‘男儿在世,应该靠自己双手换取衣食,孝养双亲。再没本事,也不能仗着有相悦之心就向女子索取,这是侮辱人。’——怕是脑子坏了吧?”
“为何与素衣写信断情呢?”穆典可沉吟道,“家中光景不好,他却没有能耐志气改变么?”
苦菜花又露出那副惨不忍睹的表情,“要不是你不让,我都想叫阿雪打他了——太窝囊了!本事就更没有了,我看就会演个影子戏。”
“影子戏演好了也是本事。”穆典可道,“不要这样说人。”
苦菜花不情不愿“噢”了一声,接着道,“后来我就给他支招呀,既然是殷足人家的小姐,将来嫁女,嫁妆总少不了吧?不幸万一岳家吝啬,还可学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体面人家受不得磕碜,总该接济一二,不会真让自个儿闺女受苦。他却说怕她被娘家人看不起——”
说到这,苦菜花也似感动,叹了口气,“也算有几分真心跟骨气。他那老母病了有些日了,家贫难医。他又是个孝子,到处求人遭白眼,日子难过得很。居然还扛得住诱惑。”
受兰花俏熏陶,苦菜花看天下间男人泰半都是王八蛋,不是虚伪好色,就是薄情寡义,十分难得作出如此评断。
此时天已全黑,朦胧里梧桐照影,倒是月色甚好。
穆典可唤小叶点了一个灯笼,带上苦菜花和梅陇雪两个,一行四人往柳院去了。
常素衣果然不睡,巴巴地等着她。
穆典可便叫苦菜花把同自己说过的话又跟常素衣说了一遍。
自然,诸如“憨的”“二傻子”这类微词,不用她交代,苦菜花也会抹去的。
又添了许多些感同身受的评解,说得又动情又动听。
常素衣本愁眉不展,竟让苦菜花一张巧嘴说得见了笑脸,不仅忘记伤心,还觉自己无比幸运,遇着一个全天下最好,待人最真心的男子呢。
穆典可和梅陇雪见惯不怪了,小叶却是让苦菜花的好口才和两副面孔惊得连连咂舌。
“总之,王家母子的求医生活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菜花替你安排妥当。”穆典可说道,“但你和王植的事情总得解决,就不能瞒着爷爷。”
常素衣手指绞着衣角,粉面生怯。
穆典可双手握了她的手,温言:“王植和温青莲不一样。温青莲心坏,爷爷已经许了他一所药铺子,他却贪得无厌,妄图索取更多。为此不惜败坏小姑姑的闺誉。这才触怒到爷爷,落得那般下场。王植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常素衣坚定地点了点头,“他心可好了。路边不认识的人他都不忍心看人家淋雨,他不会坏我名声的。”
穆典可笑了,“嫂嫂不认得他,却信我们素衣。素衣若害怕,就让哥哥去同爷爷说,哥哥的话,爷爷总是会听几句的,对不对?”
常素衣又点头,眼中满满信任。
她从上午接到王植的书信,一直哭进午时。又心神不安地担忧了整整一下午,心力耗损极大,此时终于是困乏了,听穆典可的话去洗漱准备就寝了。
柳院里植了成片的柽柳树。
此树耐旱,中原不多见,在西北贫土上却是随处扎根。昔在大漠,这样的景致穆典没少见。只是彼时无心情,任再好看的景,只入目不入心。
此时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半红半绿一片开花林,在月光下又是与白日不同一番况味。
就听得身侧异动,苦菜花和梅陇雪两个一左一右地拽着小叶跑开。
一个灯笼摇摇晃晃,在地上投出不安的影子,影影绰绰向远。
她抬眼看前方,果不其然,一个高大清梧的影子映上石墙。
常千佛接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