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2章 都参与进来(1 / 1)
洪水退去后的第三天,淤泥还没清理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水腥和腐烂物的气味。
季如歌站在村公所前临时搭起的高台上,下面黑压压站满了人。不只是万福村的,还有下游受灾各村能走动的男人,以及大量无处可去、等着派活的流民。他们脸上带着灾后的惶恐、疲惫,还有一丝麻木。
“旧河堤扛不住大水,垮了。”季如歌的声音透过简陋的铁皮喇叭传出去,不高,但压过了下面的窃窃私语,“淹了地,冲了屋,死了人。”
人群沉默着,许多人都红了眼圈,或低下头。
“光哭没用,光等赈济也没用。”季如歌继续道,语气冷硬,“要想以后不被淹,就得修一条新的,结实的河堤。”
下面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修河堤?这可是天大的工程!要多少人?多少粮?
“新河堤,从这里,”她指向黑石坳方向,“到下游二百里外,全部加高加固,关键弯道和薄弱处,用石头砌水泥浇筑。我要弄一个百年都不会冲垮的河堤!”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二百里!这得干到猴年马月?
“工程大,我知道。”季如歌的声音没有起伏,“但必须干。从明天起,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人,除非残疾重病,全部编入修河队。各村按丁口出人,流民点按户出人。”
“工钱呢?”下面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饭总得管吧?”
“管饭。”季如歌回答得干脆,“一日两餐,稠粥管饱,三天一顿荤腥。工钱,没有。”
下面顿时炸开了锅。没有工钱?白干活?
“不愿意干的,可以。”季如歌等嘈杂声稍歇,冷冷补充,“立刻带着家小,离开北境。我这儿不养闲人,也不保护不干活的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大部分人的不满。离开北境?能去哪儿?外面兵荒马乱,饿殍遍野,待在这里至少还有口饭吃。
“愿意干的,留下。登记名字,按村按队编组。”季如歌不再给他们犹豫的时间,“挖土、抬石、砌坝,按量记工分。工程结束后,工分可以兑荒地,兑粮食,兑以后减税的额度。干得多,拿得多。”
用未来的希望换眼前的苦力。这是她能想到,在极度缺乏现金的情况下,调动最大人力的办法。
“女人呢?”人群里又有人问,“女人也能记工分兑地吗?”
“能。”季如歌肯定道,“壮实妇人,可以负责烧饭、送水、搬运轻物。工分记一半。但同样管饭。”
命令下达,尽管仍有怨言,但在生存的压力和下,没有人敢真的离开。登记名字的队伍排得很长。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黑石坳下的河滩上就聚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上千号青壮男人,还有不少健壮的妇人夹杂其中。
张校尉带着兵士和抽调来的各村民兵负责维持秩序和监工。工地上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挖土的,和泥的,抬石的,砌坝的,各自有工头带领。
季如歌也来了,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粗布衣服,扛着一把铁锹。她没有站在高处指挥,而是直接跳进了一个挖土的深坑里,和周围的男人一样,开始一锹一锹地往外抛挖湿重的泥土。
所有人都愣住了。村长亲自下来干这种粗活?
季如歌没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她的动作不算最快,但极其稳定,一锹接着一锹,仿佛不知疲倦。
监工的张校尉和周哨官对视一眼,也默默拿起工具,加入了挖土的队伍。
工头们见状,不敢怠慢,纷纷吆喝起来:“都愣着干什么!快干活!看着村长吗?!”
人们这才如梦初醒,挥舞起工具。沉闷的工地顿时活了过来,锹镐声、号子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
工程极其艰苦。洪水带来的淤泥黏滑沉重,挖起来格外费力。石头需要从远处的山脚开采,再用人力抬到河岸。河水虽然退了,但地基松软,时不时就有塌方的危险。
一天下来,人人累得筋疲力尽,手上磨满了水泡,腰酸背痛。但看着那段被清理出来的河基和垒起的一小段石墙,又隐隐有一种成就感。
伙食确实如季如歌所说,稠粥管饱,里面都放了不少肉糜,馒头也都是拳头大,还有肉包子。对于很多常年吃不饱的流民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好伙食。
季如歌每天都会出现在工地上,有时挖土,有时抬石,有时查看砌坝的质量。她话很少,但眼睛很毒,哪里偷懒,哪里质量不过关,一眼就能看出来。处罚也毫不留情,偷懒的直接扣光当天工分,质量不过关的返工,浪费材料的扣饭。
没有人敢抱怨。因为她自己干得比谁都狠。
十几天后,工程逐渐铺开,秩序也稳定下来。但问题也开始出现。
首先是伤病。高强度劳动下,扭伤、摔伤、被工具砸伤的人越来越多。简陋的工棚里,挤满了呻吟的伤患。孙婆子带着几个懂草药的妇人忙得脚不沾地,但草药很快又见底了。
接着是纠纷。不同村子的人为了抢轻省活计、为了工具分配、甚至为了打饭的先后顺序,经常发生口角,甚至动手打架。监管的兵士疲于奔命。
最严重的是,有人开始逃跑。两个流民夜里偷偷溜走,想逃出北境,被巡逻的民兵抓了回来。
如何处理逃役者,成了摆在季如歌面前的难题。
所有人都在看着。如果处罚轻了,会有更多人效仿。如果处罚重了,本就压抑的怨气可能会爆发。
季如歌看着被绑起来、面如死灰的两个逃役者,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眼神复杂的劳工。
“为什么跑?”她问。
一人哭道:“太累了……实在干不动了……怕累死在这里……”
另一人低头不语。
季如歌沉默了片刻。
“修堤,是为了保护谁的家园?”她问,声音不大,却传遍安静下来的工地。
没人回答。
“如果现在不修,下次大水再来,淹的是谁的田,冲的是谁的屋,死的是谁的父母孩子?”她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