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茉白小声的对着坐在锦帐内的崔琇说这话, :“西苑的灯熄了。”
“是吗,”崔琇脸上的神情没变,她算着时间, 一点一点的回味着那时她的心情。
当年, 夜宴上她也瞧见了珵王,那时的他刚班师回京,正是被泰康帝大肆封赏的时候, 前途明亮,所以崔琇野心勃勃的入了王府,唯一可惜的就是, 她被那个女人横压了一头。
但崔琇自信凭着自己的手段, 柳氏多年的教导,她完全可以在这府内过的很好,便是这府里有了王妃又如何,她自是能借着珵王的手随便就能架空了她。
崔琇自信满满的入了府, 才发觉珵王和她想象中的有所差距, 看起来平易近人, 温和守礼,俊朗不凡, 实际上他并不好接近, 很多时候, 那种无言的隔阂梗在中间。
崔琇试了两年, 她始终暖不热珵王的心,但没关系, 这世间有哪个高门望族不是这么过来的,王妃没那个福气,病死了, 天赐良机,她只需要握住权势就好。
为着这个目标,崔琇在府中格外的活跃,若说从前,她想做的是王妃,现在,她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此了。
所以,她千方百计的要崔府给崔蓁蓁喂药,送了崔蓁蓁进来。
可如今,看着崔蓁蓁真的颇得珵王心意的时候,崔琇还是被嫉妒撕咬着,她盼着崔蓁蓁现在是能得到珵王喜欢的,最好,一夜就怀上了孩子,但又真切的恨着她真的可能被如此喜欢。
想起崔芸的来信,崔琇坐在这黑暗中冷笑,:“小狐媚子就是小狐媚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她那个姨娘一样,小小年纪不学好,只会以色侍人。”
今夜守夜的是茉白,她嘴笨些,不像织文,会说些好听或难听的话顺着崔琇的意,听着崔琇的喝骂,她只好沉默的陪着。
在王府里这么过来几年了,崔琇愤懑的贬低斥责了一通崔蓁蓁,就将自己的心情调节的很好了,她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崔蓁蓁生下健康孩子,她就能轻易剥了这小狐媚子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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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早些睡吧,现在都已经是三更天了。”阿胜推开了书房的门,小声的劝慰到,:“公子是文曲星下凡,不罗来的美人,扮作书童的模样,陪着他在前院。
前些时候崔志被送走的时候他还生气,不过是一个庶女,他是这府里的嫡长子,他交好的那些公子哥里,都有拿庶女当婢女使唤的,甚至带去床上,或是送了他们吃酒时赏玩的,也不是没有。
他呢,他只不过是想和崔蓁蓁这个庶妹亲近亲近,就被老父亲毫不留情的一通训斥,还被连人带包裹的打发到了书院。
但没关系,崔志到是想的开一些,找不到崔蓁蓁那样的,他就多找几个,以量取胜,看看,这个的嘴很像,那个的眼睛很像,再不济,这个姑娘的神情也有那么几分相像,这会儿他就笑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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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泰康帝没有待在他那张舒适宽敞的龙床上,而是悄悄的在观月楼中新建起的道观里。
此刻他闭着眼,静静的躺在那张绘着五行八卦的榻上,一同陪侍的,还有几个穿着隆重的道长,一个老道,三个中年的道士。
这四人坐在莲花宝座上,手持拂尘,散在泰康帝安睡的床榻之外五步远的位置上,低声的念念有词。
念罢,几人对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正在隔间里换值,趁着这个空挡,只见老道从袖子里取出半支黑色的线香,旁的几个道长,默契的垂下了头,看似是在垂首默念着经文,实际上是偷偷的掩着口鼻,老道将鼻子用艾叶塞着,小心的点燃了线香,随后,他起身,围着泰康帝开始转圈圈似的念经。
这是这几个夜里,常见的戏码,况且这老道离泰康帝还有两步远的距离,所以侍卫们没有特别注意,借着拂尘的遮掩和殿内其他的香火,青烟袅袅,很快,原本皱着眉的泰康帝眉间都舒展了,他脸上洋溢起了幸福的微笑,想罗些稀奇古怪,价值不菲的东西,什么几百年不化的朱砂,什么雷劈而未死的柳木、桃木,什么吉祥如意的象征,白龟
这些种种事情,珵王都帮着泰康帝瞒下了,才没让朝堂里出现对泰康帝的非议。
罗公公偷着取过这殿内的香烛,茶水,甚至是蒲团,一一查验,均毫无问题。
像是罗公公他们这种内侍,或是屋里的这些装神弄鬼的人,都是凭着皇帝对他们的宠信。
你说,皇帝的那点子眼神落下,能有多少呢,他们那还不得争个头破血流?
所以自古以来,不是太监和这些神神鬼鬼的妖人勾结,沆瀣一气,就是一方踩死一方,压的对方没有出头之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一说。
但罗公公跟着泰康帝这么多年,他还能不了解泰康帝吗?
泰康帝王是个酷爱制衡的人,他手下的人,无论是内侍还是大臣,甚至是宫妃,都一定不能是统一的,不然他不会放心的。
所以,只要罗公公没疯,他就知道自己和殿内的这些妖人没有和解的一天。
就像现在,他被找了借口推拒在外,这么大的宫殿,他不相信没有一个能让他落脚的地方,殿内的隔间处,还有侍卫呢,但对着他,没有,就是没有,这几个字,冷冰冰,硬邦邦的砸在他的头上。
明知道这是泰康帝默许的,但是罗公公敢怨恨泰康帝吗?
他不敢,所以他满腔的怒火只能缩在心里,瞧着吧,这些妖人有落在他罗公公的手里的时候。
狠话放完,晚春寒的一阵风吹过,罗公公捂着嘴,死死的捏着鼻子,不叫自己出声。
正憋着,不远处,有人接近了,罗公公眼神尖利的扎过去,看清了来人,是善桐。
“罗爷爷,”善桐无声的小跑了过来,没等罗公公呵斥他,他就将手里抱着的桶打开,里头是一罐封得严严实实的热汤,下头固定着个小火炉烧着,“爷爷,您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罗公公眼睛红了些,恩,被风吹的,他一手接过了汤,一手用拂尘砸着善桐的帽檐,小声的骂道,:“小兔崽子,抱着这东西来,也不怕里头的炭火漾出来,烧死你个小兔崽子。”
善桐的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他咧着嘴一笑,:“没事,我皮糙肉厚,扛得住,爷爷快喝些暖暖。”
说着,放好小桶,善桐麻利的从怀里掏出了个铜手炉来,:“爷爷揣着,还能暖好一会儿呢。”
罗公公接过了手炉,垂着头喝着汤,喝了一半,将剩下的热汤放回了善桐的手里,:“爷爷不能多喝,剩下的你也喝了吧,灌了一肚子冷风,不注意,有你明天难受的。”
善桐明了,捧着碗一气喝了,随后,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爷爷注意身子,别往风口上站,善桐就先回去了。”
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善桐就匆匆离开了,罗公公站在原地,看着善桐离去,手里的暖炉像是一路暖到了心里。
罗公公转过身,躲在了柱子后面,他紧紧捏着手里的铜炉,想着温暖的殿内,那些妖人装模作样的姿态,和往日里对着他们这些内侍的态度。
以为爷爷是拿你们没办法了?罗公公冷笑了一声,瞧着吧,宫里水深,淹死几个王八蛋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日是大朝的日子,天才是蒙蒙亮,京城里就活动了起来。
珵王府内
各处院落也掌起了灯,先是吕侧妃的院子,昨夜,吕侧妃的美容觉都没怎么好好睡,她自幼就是个好奇心及其旺盛的人。
刚来京城的时候,她就三五不时的打发人出去买各种东西,后来发现王爷‘好说话’,又没有正妃管束,隔个三五天的,巳时到未时之间出府,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但想走远是不可能的,府外的这条街,吕侧妃来来回回早就逛的腻味了,终于,如今府里来了个新鲜的人物,吕侧妃想蓁蓁想的一夜都没睡好。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另外三个人,崔琇是恨得没睡好,陈氏是因为又得了一本新的书帖,没忍住偷偷看了半晚上。
何氏则是又激动,又紧张。
激动是因为府里总算不那么死气沉沉,她有大展拳脚的余地,紧张是因为崔蓁蓁的位分比她高,崔蓁蓁哪怕是个庶女,也是尚书府的庶女,还是在京中长大的,入了府内,做了夫人,隔在她和崔侧妃之间。
但无论怎么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妆扮了起来,新人进府的第一面,谁肯落后?
各院的仆役快的脚不沾地,一桶桶的热水从厨房送出,灶上的师傅也都一早就起来忙活,洗,炖,切,拆。
崔蓁蓁到是一如既往的睡得踏实,因着前几次入梦的原因,崔蓁蓁后来的睡眠质量极好,她几乎就没有什么忐忑到辗转反侧的时候。
正梦见她身边围了数不清的金锭的时候,就有什么湿热的东西粘在她脸上,崔蓁蓁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扭着脸想躲开,就听见了金锭笑了。
这动静惹得崔蓁蓁睁开了眼,站在她身前的是珵王,他脸上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且已经穿戴整齐,束好了银冠,他的手里还捏着枚湿乎乎的帕子。
“王爷?”看着人,崔蓁蓁瞬间清醒了,她霎时露出乖巧的笑脸,对着珵王开始释放早就凹好的光。
没错,在昨夜的试探后,崔蓁蓁心里就有谱了。
珵王算得上是个性情温和的人。
这样的人呢,说好接近也是真的好接近,最起码,你不用担心自己因为哪一句话不合适就被拖出去砍了,但要说难接近,也难接近,因为他大概率是习惯这么对待所有的人了。
崔蓁蓁的目标是做个小暖阳,争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环绕在珵王身边,不留缝隙,争取最大的最大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