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夏不知道该夹哪些菜，路宜白给她甩了个眼神，手中的筷子就伸向其中一道菜。
等老爷子吃完盘子里寥寥无几的青菜后, 顺着路宜白夹菜的顺序，一点点夹给他。
她弯着眼睛朝他笑：“相信我，我哄老人很有一套。”
饭厅里一个很大的圆桌, 闻夏进去后，果然只在路宜白旁边有个空位, 她拉着路朝, 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又顺了顺他的毛。
夹菜倒是不累，就是闻夏全神贯注，身子骨挺的笔直，加之昨晚到半夜的运动，腰有点儿招架不住。
老爷子说，要学着做路家的媳妇。
闻夏愿意去试试。
他说话颤抖, 每个字都带着后悔。
“对不起，夏夏，我不该带你回来。”
他的女孩，像个勇士一样, 护在他身前，倔强的表情宛如坚硬铠甲，可以抵挡一切。
众人跟着老爷子进了饭厅，路朝拉住她，又是懊恼又是心疼, 反手拉住她，往怀里带。
总不至于第一次正式拜访就出现意外情况。
闻夏学他每次安慰自己的样子, 抬高了手摸摸他脑袋, 头发软软的，还很蓬松。
他大力拽着闻夏，朝厨房相反的方向走。把她塞进副驾驶，绑上安全带，飞快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
闻夏觉得不大对，侧头刚要说什么。
腿根也酸软。
大部分人家吃饭没有这些规矩，像闻家吃饭，妈妈恨不得说篇无主题的五千字演讲，闻爸和闻夏还必须得有参与感。
那样的相处，才是闻夏心里现代家庭应该有的方式。
一大家子人吃饭吃了很久，闻夏站了四十分钟，总算听到老爷子说了句“饭毕，去茶室”。
这阶段总算结束。
管家这才领着闻夏去吃饭，中途被路朝拦了下来。
看到男人紧抿的唇，还有淡淡扫过来的警告眼神。
……好的，我闭嘴。
闻夏慢慢缩回座位里。
她记得在c国时，路宜白说过，好羡慕二哥。
闻夏那时还不太懂，以为是路老爷子望女成凤，对她要求太严格，今天来这一趟，才知道路宜白的意思。
渴望外面的世界，又畏惧大家长。
他们尊敬并爱护着这位老人家，是从骨子里的畏惧。
这种感情根深蒂固，路朝做事这么冷冽的人，在老爷子面前也是毕恭毕敬。
闻夏认出这是回家的路，松了口气，脱掉鞋子，双膝盘坐在座椅上，揉着酸胀的小腿，缓缓问：“你哥今天没回来？”
路朝没什么表情，冷淡道：“他每次都是工作很忙。”
闻夏笑了下，了然点头。
路明当教师，是老爷子对儿女最心仪的工作。每次要他回来，用工作当借口，随口扯个什么学习项目出来，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
听说他工作后，家族聚会再也没回来过。
闻夏撑着脑袋，尽量不提刚才的事儿，说道：“你哥，还挺聪明的。”
路朝：“咱哥。”
闻夏把座椅角度往后调，一脸满足：“是哦，咱哥可真聪明。”
天气转晴，太阳从乌云露出脸，暖洋洋的光从车窗洒进来，她闭上眼，连发根都是暖洋洋的。
约摸着路朝心情已经平复，闻夏自言自语：“我这哄老人的本事算是被埋没了，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必要，”路朝顿了顿，“以后不会再回去。”
闻夏转开视线，阳光晒得刺眼，又倦倦闭上。
身上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车子进了车库，阳光被遮上，闻夏才慢慢动动手指，睁开眼睛。
刚伸了个懒腰准备穿鞋起来，路朝已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进来，一手穿过后颈，一手穿过膝弯，又拿上鞋子，抱她进去。
一路抱回卧室，闻夏迷迷糊糊还没清醒。
路朝亲她额角，揉揉她头发：“乖，接着睡吧。”
在柔软的床里翻了个身，闻夏沉沉睡去。
梦里她还在老宅，阴森黑暗，到处木质的装饰品和称重柱子都腐烂，泛着作呕的难闻味道。
里面房间很多，大大小小的房间里规规矩矩摆着每一样物件，窗户缝里都一尘不染。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顺着走廊走走停停，偌大宅子，空无一人。
没有传说中的大家长，也没有站坐姿势规矩的子孙，穿堂风嗖嗖刮着，吹得人直打冷颤。
然后眼前所有一切迅速坍塌，什么精雕细琢的屏风、桌上的花瓶、木质腐朽的柱子，房顶瓦片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满地都是碎瓦碎瓷。
她在前面跑，坍塌的房子在后面追。
误打误撞快跑到大门，却发现院子里站了许多人。
以路老爷子为首，身后站着路家子孙，注视着由远及近坍塌的路家老宅，纹丝不动。
闻夏跑过去，想说些什么，却失声一般，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拼命给一群人打手势，没一个人看她，静静等死。
她看见白烨和路宜白，眼神空洞，站的笔直。
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最折磨人。
如果路家的人都在的话，那……
闻夏停下脚步，眼神在一群人里来回寻找着什么。
耳边是巨大轰鸣，鼻腔是掩成废墟的灰尘味道。
她找到最后排的路朝，用力去拉他，却没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