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馥就见识到了,原来长安城里,除了繁华的东西市,还有像待贤坊一样的大菜地。
“哇!庞二哥家中这边,原来这么荒凉啊!”李馥毫不避讳地说。
“原来, 庞二哥真的是开公交,啊不是, 是驾公共马车的啊。”李馥招呼庞二郎上她的车。
庞二郎还有些犹豫,但李馥说到昨天多亏他帮忙,这次要好好谢他, 庞帆才上了车,和骆升并排坐在车辕上。
庞帆也不介意,“四十九坊围外,这一片都是这样。李七郎从前没来过南边?”
李馥挺好奇,她觉得这位小哥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高的威望?
那位小哥看了李馥一眼, 就把头上的巾子摘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大光头。
庞帆没听明白意思, 但知道自己被夸奖了, 顿时觉得这位小兄弟确实越看越顺眼。
于是李馥和庞二郎互通名姓,李馥看时间不早,便约好第二天还来找他玩。
一开始, 李馥也被他头上那个蟒蛇的文身吓了一跳。
“哇!大唐的纹身少年!”李馥鼓掌赞叹,“杀马特啊,真的厉害!”
老梁本人还好说, 死缠烂打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李馥好声好气说了几句,他就遗憾地放弃了。可周围人的起哄就很难打发, 李馥都打算让骆升扛着她出去了,但那位在她身边的冷面小哥帮她说了几句话,周围的人就讪讪地散开了。
第二天, 李馥又带着豆卢姑姑和骆升偷溜出来,她先是在西市的各个角落里逛了一圈, 亲身体会到了长安中心商圈之一的繁华。等到时间差不多, 她才来到昨日和庞二郎约好的公共马车行, 在门口见到了下班的庞二郎。
李馥一听这话就来了兴趣,她追问几句,便从庞二郎的口中知道了,最近这一年多,类似待贤坊这样的长安城边缘地带中发生的变化。
后来几天,李馥又上门拜访了庞帆几次,她有时候会带着东西来,有时候又帮着庞帆和他母亲做点惠生院领来的手工活。作为回报,庞帆将自己练习木匠手艺时做的几个马车的小模型送给了她,李馥一看就赞不绝口,连连要他多做几个,她可以送给兄弟姐妹。
李馥摇了摇头,她何止没来过“围外”,她连听都没听说过长安城还有类似的地方。
“这边地势低洼,贵人不愿意住这里,他们宁愿在长安城东北那边挤着,也不愿意过来。”庞帆耸了耸肩,他看了看新认识的小兄弟,“李七郎年纪尚小,所以家中长辈不会带七郎来南面吧。”
李馥点点头,哪怕她知道,即便自己再大点,也没人会允许公主跑到这种近似于贫民窟的地方来。
李馥和豆卢姑姑瞪了半天眼,只好无奈地承认,以自己现在娇弱的肠胃,可能真的吃不惯太粗糙的东西。吃了再受不了,岂不是更不给庞二哥面子?
李馥对庞二郎一摊手,说:“对不住了庞二哥,弟身体不好,随便在外头吃东西怕是受不住,不是弟不给二哥面子。”
庞二郎没和富贵人家的孩子打过交道,李馥他们的打扮也平常,之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现在李馥一说这话,他顿时回过味来,“七郎身体要紧,”他摆了摆手,“待贤坊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若不是这一年多,做小生意的人多了起来,这里还会更荒凉些。”
等李馥在待贤坊里混熟了,她也见到了许多底层生活的不得已。
比如庞二郎自己是这一片的混混头目,他虽说现在有了正经营生,但时不时还是要纠集小弟和旁边几坊的混混们打架,否则那边的无赖就要来影响待贤坊中人的正常生活;又比如邻里之间,因为哪家突然多赚了点钱,各种怪话就要出来,甚至一转身就要毁掉别人家谋生的工具。
李馥有时在惠生院串门,就看见庞帆的母亲掐灭了不少类似的苗头。
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庞帆还会亲自出马,找人上门“平事”。
“还是穷怕了,”马氏说,“见不得人好。”
大半个暑假,李馥都呆在待贤坊了。
等到五月就快过完的时候,李馥必须和庞帆告别了。
庞帆将最近做好的一个马车模型送给她,“七郎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吧?”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和你称兄道弟,是我占了便宜。”
李馥接过模型,觉得这个模型的手艺,比外头卖的也不差什么。
“今后如果有用得着二哥的,尽管让人拿着模型来找我。“庞帆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李馥噗嗤一笑,她觉得她新认的这个二哥面部神经的构造一定十分奇特。
李馥将模型收好,这个她就打算留着给自己了,她也拿出一本《三十天木匠入门》,这是她这些天找人去书馆抄出来的。
“二哥不是认字?这本手册的内容虽然基础,大都也是义学里讲过的内容,但二哥不是时时都能去义学,留着随身看也是好的。”
庞二郎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本书。
李馥又拿出一本他们万安观使用的物理教材,“这个呢,就是梁博士一直在讲的那些东西,二哥想是也想在机关上能有发明?那这本书可以好好看看,如果有不懂的就去义学问梁博士。”
庞帆十分感动,但脸上半点都看不出来。
李馥不去待贤坊之后,也不出景龙观了,当真在自己的静室里静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