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0290】根（1 / 1）
迪恩腰间的手弩在微微颤抖，那是娜迦内卡正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迪恩却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好笑——因为在这笑声之中，她指出了一件迪恩一直在刻意忽略的事实。
随着对吞噬之力的进一步开发，随着彻底找回自己过去的记忆，迪恩正在脱离凡人的藩篱，走上一条属于自己的超凡之路。
这条路上，迪恩虽然不能说一步一个脚印，但至少也称得上扎扎实实，全面发展。
而惟一的问题就是，迪恩的心境，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向超凡者的方面发展。
也许是因为迪恩获得超凡之力的时间还是太短，所以在很多时候，迪恩依旧习惯于站在凡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在佐兰妮和娜迦内卡看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实在是有点“过于在意凡人的意志”了。
别说现在这两位已经是暗裔，早就捅穿了底线之后，习惯了肆无忌惮。
就算她们还是飞升者的时候，这两个家伙就已经有些“不把人当成人”的苗头了。
这是岁月侵蚀下的必然，当不朽给予了飞升者悠长的寿命、当熟悉的人凋零在了沙尘之中，他们的心思将会被不可避免地彻底改变。
不夸张地说，在飞升者、在暗裔的眼中，凡人的生命、凡人的意志、凡人的想法，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这并非是傲慢，而是超凡脱俗的存在，对于庸碌凡俗的降维打击。
试想一下，凡人就算能保持着终身学习的良好习惯，那他花费一生，也不过能学习百年，所积累的知识也终究有限。
但飞升者的岁月又何止千年？
哪怕是那些暴躁的、习惯了用拳头说话的家伙，在成为了飞升者之后，依旧拥有着远超凡俗的渊博，所以在飞升者的眼里，凡人都是一群幼稚的小家伙，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想法，其实都并不重要。
这就是飞升者的真实想法。
但……也是他们所遭受到的、最可怕的诅咒。
名为知识的诅咒。
一旦知道某种知识，飞升者们就无法想象不知道这种知识时会发生什么，他们所知晓的那些知识“诅咒”了他们。
于是，飞升者自然而然地将自己和凡俗之间，划开了一条深深的鸿沟，他们很难与他人分享这些知识，更无法和凡人有所共情。
从某种意义上说，恕瑞玛皇室“皇帝本人不飞升”的惯例是非常有意义的——这并不仅仅是因为飞升仪式充满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造就扭曲的巴凯，更是因为一个被飞升者们效忠、但本身却并非不朽者的皇帝，能最大程度上纠正飞升者们的错误。
飞升者做决策是危险的，因为恕瑞玛不是全员飞升者的国度，这里的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凡俗，如果让飞升者作为国家的领袖、进行最高决策，那结果只能是把帝国搞得一团糟。
而飞升者效忠于皇帝、皇帝本人不飞升的格局，则是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恕瑞玛决策层面上的理智，不至于让帝国的最高决策沦为空谈。
上下割裂是危险的。
只是这一切随着艾卡西亚战争的爆发，最终走向了终结——虽然恕瑞玛帝国在最后获得了惨胜，利用倾全国之力制造的独石要塞，从空中弥合了裂隙，但战争所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可逆转的。
受艾卡西亚影响而选择反叛的殖民地还不是关键。
最关键的是，经过了这场战争，飞升者们对皇帝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毕竟……总要有人为这场战争负责。
而由于飞升者们在战争之中承受了可怕的伤亡，他们理应受到嘉奖，而非谴责，所以需要负责的另有其人。
于是，恕瑞玛帝国更换了一个皇帝——元气大伤、殖民地反叛的帝国，需要飞升者出力镇压一切不服，所以，只有皇帝陛下才能背锅。
毫无疑问的，这是对恕瑞玛皇权的削弱，哪怕飞升者依旧对新皇心存敬意，但这份尊敬和过去已经不再是同一回事了。
更重要的是，联系着皇室和飞升者的瑟塔卡也牺牲在了这场灾厄之中，没有了她居中调和，双方的矛盾开始浮现，并随后愈演愈烈。
终于，当飞升者们对于皇帝不再尊敬、不愿意接受凡人的引导和限制，并一意孤行地以自己的看法来肆意揉捏这个世界，暗裔诞生了。
被娜迦内卡所嘲笑的迪恩，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
但随着娜迦内卡毫不掩饰地告诉迪恩“你会成为一个不朽者，你和凡人完全不一样”，迪恩终于有了几分恍然。
而恍然之余，则是惶恐。
从最开始接触到了佐兰妮的时候，迪恩就已经在小心着暗裔意志的影响。
但现在看来，暗裔的影响除了暗裔本人力量所带来的、对于心智上的影响之外，也存在着超凡者难以坚守本心的可怕陷阱。
迪恩曾经封印过自己的记忆。
这段宝贵的经历让他深切地意识到了知识的诅咒有多么可怕。
更让他意识到，除了在感情上要留下一个自我的锚点之外，也绝对不能抛弃自己作为一个凡人对于伦理和人性的坚持！
也许在娜迦内卡看来，自己拯救——或者说解放——奴隶的行为，愚蠢而毫无意义。
但正是这些愚蠢而毫无意义的抉择，才决定了迪恩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不是么？
随着对于吞噬之力的开发，迪恩已经不再需要为自己的实力担心，只要按部就班，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跨过那超越凡俗的界限，甚至接触到名为不朽的伟业。
而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则是将自己的灵魂彻底锚定在一个不越界的范围——不仅通过感情和社会关系，更是通过稳定的价值观。
想通了这一点的迪恩再无迟疑，他露出了释怀的笑容，随即向娜迦内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有没有什么办法揭穿涅布迪耶翁的真实面目？”
“真实面目？你想要让这些奴隶意识到，涅布迪耶翁不是他们心中的太阳？”娜迦内卡愣了一下，“但很可惜，他应该的确是阿兹尔的后裔，阿兹尔有很多很多后裔的。”
“但并不是每一个阿兹尔的后裔，都有资格被称为太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