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业谢杰所乘大封船造价昂贵,以此际大明的国力所造的也不多,仅十艘而已。
大船共七层甲板,长达二十六丈,计六千五百料,与后世的六五型护卫舰差不多大。前后竖以九桅,大桅长九丈二尺、围七尺五寸,余者以次而短,另有欧罗巴工匠的成果——一根粗壮的斜桅探出船艏,上面的三角形软帆和顶帆正吃满了风,为这艘巨舟提供着充沛的动力。
新式设计还将郑和宝船近乎居中的船楼移到了船艏尾部,使其重心变低,如今是放置诏书的所在。同时,在船的后部增加了一个围绕整个船艉的平台,并造了一个八窗玲珑、开爽明霁的船长室——同时是钦差萧崇业和谢杰的休闲之所。
大洋上波浪起伏,巨舟之中的萧崇业却觉得若浮屋然,不觉其为舟也。他目光所及的海天之间,常有巨鱼在船舷边一跃而起,发出尖锐的叫声,如在喊人与之嬉戏。
萧崇业虽然这些年经常出海,但还是贪恋一般的欣赏这难得的奇观。船长谢三谋见他看的入神,乃笑道:“老先生,过了黑水沟,我们再往南行,就能看到巨鲲了——现如今叫鲸鱼的。”
萧崇业闻言精神一震,正在伏案写报告的谢杰也抬头喜道:“嚯!那感情好,可以发个利是!京师童谣都唱‘英国公,鲸国公,没有鲸国公,穷死英国公’——据说英国公的好日子都是这大鱼撑着,我们也可顺道发财呀。”
谢三谋哈哈笑道:“这可做不了,就算我们带了铺鲸炮,杀了鲸鱼,也赚不到钱的——这大封船乃存放诏书所在,如何能洗剥大鱼,熬制油脂?再说熬煮鲸油臭的要死,您二位可待不住。”
萧崇业感兴趣道:“谢船长,捕鲸好买卖也,你怎么不做这营生?”谢三谋闻言胸脯一挺道:“小的祖辈就是开大封船的,捕鲸船虽然挣得多些,但船小,水手也多是好勇斗狠之徒,他们经常转行做海盗的——某怎么肯自甘贱业?”
萧崇业哑然。谢杰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我这本家祖上乃大船工,讳上敦下齐。嘉靖十三年,陈侃和高澄出使琉球时,招募敦齐操舟。谢敦齐登船检查,言底板不厚,舱室不通风、无法更换舵杆等三不善之论,副使高澄尽数采纳并予以补救。”
“封船加固并改造后,敦齐等操舟出海。过古米山时遇大飓风,陈侃和高澄未用‘天朝使臣之柩’者,幸赖敦齐之力。”[注1,2]
听谢杰言说自家爷爷光辉事迹,谢三谋胸脯挺得越发高了,满脸都是骄傲之色。谢杰接着道:“高澄回国后,作《操舟记》一文。赞谢敦奇‘膂力骁勇,识见超绝’,并有‘使非谢谋,则此舶瓦解久矣;使非谢谋,则此辈物故必多矣;飓风劲不可敌,使非谢谋未免覆厥载矣,谢非天授而何哉!’”
说完,谢杰哈哈笑道:“此正是谢敦齐平生最得意事业,三谋——你这名字是你爷爷给取得罢?”谢三谋笑着点头称是。
萧崇业听得入迷,赞叹道:“果然家学渊源,谢三谋,此番我等性命也幸赖你了。”谢三谋咧嘴一笑,道:“此次出海,一帆风顺,都赖两位钦使大人洪福。”萧崇业心怀大敞,哈哈大笑。
谢三谋顿了顿又道:“先祖父曾言道,海上风波难测,船大船小俱不足依仗,唯朝廷威福与天妃才能保佑——大封船上有皇帝诏书,谁家船上能有此神物镇海平波?因此先祖留下家训,后世子孙不得再过钓鱼屿,除非开封船。如今圣天子在位,万国来朝,我谢家的生发日后少不了。”萧崇业听了,抚掌大笑。